幸福的面目

　　多年前，我在北京，要写一篇跟乳制品有关的采访稿。我联系了一家牛奶企业的员工。

　　我转了好几次车，又穿过嘈杂的超市、游戏厅和昏黑的楼道，再爬上一段小楼梯，才找到她的住处。来到她的家，我意外地放松下来：全屋子色调是带着暖意的橘黄色，房间很小，但井井有条，床铺、衣架、小书架都与墙贴合得严丝合缝。被褥叠得好好的，杂物隐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很小的方桌上，一本摊开的书，一支笔，旁边是一个胖胖的酸奶瓶，插了三枝芦苇。她穿着朴素，齐耳短发，不着脂粉；牛仔外套洗褪了色。她的家和她都一尘不染，带着清洁的暖意，让我想到“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很惊奇，她学历不高、收入微薄，没有余钱购买奢侈品，却把自己的生活收拾得舒适、简洁且宜人。

　　人人都会说“心安之处就是家”，还有人会抱怨“你没有给我安全感，所以这里不是我的家”。不，她分明在说——“安”是自己缔造的，屋顶下一个女子有滋有味的好生活，便是安全、安静、安宁和幸福，哪怕这只是一个窄小的出租屋。

　　后来我回到武汉，有一次我要拍个视频，在网上买的三脚架却迟迟没有收到。我向亲友们打探谁家有现成的，一位老师热情地说：“我有，你来我家。”

　　来到老师家，让我吃惊的是，她家有一个很大的地下室，里面有三脚架、摄像机、投影仪、钢琴……老师一生家境宽裕，热爱艺术。有一次，有人怯生生地问她：“老师，您家地下室能不能借我们用一下，开个读书会？”她迟疑了一下，就同意了。而我，此刻也是被帮助的年轻人。她又叮嘱我，“要开读者见面会或者新书发布会，也可以过来。”我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位女孩，她与老师的面容叠加，仿佛是同一个人，从少女到老太太。

　　清寒的时候，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所谓独善其身。富而闲的日子，便来关心全世界，所谓兼济天下。幸福没有别的面目，无非是，爱自己，爱他人，而且一以贯之。

文字：叶倾城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