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面

农村老话讲，不怕三年旱，就怕三天涝。一点都不假，连日来，山西汾河上游连续暴雨，致下游水位猛涨，山西运城新绛县城成了汪洋一片。

　　停水，停电，停气，道路被淹，交通受阻……一时间，当地居民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大多数居民被转移出去，只有少部分居民，跟张大叔一样，滞留家中，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这天中午，瓢泼的大雨变成了牛毛似的细雨，路上的积水慢慢退了。家里存的粮食、蔬菜已经消耗殆尽。张大叔决定出门看看，买些食品回来。走到楼下，看到他家的小面馆前还堆着一人多高的沙袋。因为下雨，已经歇业一周了。每天按两千元的利润计算，损失一万出头，还不算店里被淹的物资。他之所以没有跟家人一起走，就是因为牵挂着他家的小面馆。

　　街上一片狼藉，路上到处是泥泞和杂物。不少志愿者和武警官兵，在清理着道路。他们双眼布满血丝，一个个穿着雨衣，却跟泥猴似的。看得出，他们相当疲惫。

　　街上那些酒店、饭馆、超市、商店跟张大叔的面馆一样，一律关门歇业。张大叔踅摸到县城边上的时候，看到一个简易的塑料棚子，下边支着一口锅，冒着腾腾的热气，像是临时卖饭的摊子。张大叔抽了抽鼻子，在那近乎潮湿、腐烂的气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香味。他像饿狼遇到骨头一般两眼放光，他已经两天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一口大锅，水在里面沸腾着，白乎乎的，像是高汤。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挽起袖子，在案板上揉着面。一个跟中年男人相仿的女人，蹲在地上择菜，确切地说，是在剥葱……两个人做得很认真、专心，没有发现张大叔的到来。

　　“你们也做刀削面？”张大叔熟络地问道。人不亲行亲嘛，他家的小面馆就是经营山西刀削面的。

　　“大叔，我们做烩面。”中年男人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

　　张大叔心里咯噔一下，听口音摊主是河南人，他也听说过“防火防盗防河南”。果然，河南人真是比猴还精，山西下大雨，他们来发国难财来了。

　　“多、多少钱一碗？”张大叔小心翼翼地问道。说实话，他真担心摊主漫天要价。话又说回来，就是天价也得吃，命比啥都重要。

　　“大叔，不要钱。来一碗？”中年男人笑眯眯地说。

　　“不要钱？”张大叔愣了一下。

　　“真的，不要钱。”中年男人还是一脸微笑。

　　在张大叔看来，中年男人的微笑里布满了陷阱。这时，走过来一个小交警。张大叔像遇到救星似的迎过去：“这个河南人……”

　　小交警怔了一下：“怎么啦？”

　　“他、他们不要钱。”张大叔说。

　　小交警明白过来，笑了，说：“大爷，他们是河南洛阳的赵师傅夫妇，昨晚开着车带着三四百斤肉和面来的，还是我给带的路。他们一到这里，顾不上休息，就开始扯烩面了，来吃的人都是免费的……您没看到？”

　　随着小交警的手势，张大叔看到摊位旁边还竖着一个简易的牌子，上边写着“暖心面”三个潇洒的大字。

　　“赵师傅的面不错，可惜我的字不咋样。”小交警不好意思地说。

　　忽听“嗵”地一声，不远处有一辆车的前轮掉进了窨井。

　　交警闻声跑了过去。

　　张大叔张张嘴，想给赵师傅解释，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赵师傅笑笑，也没多说，开始拉烩面坯子，起初半尺长，先是抖动双手慢慢往两边拉，然后上下抖动，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高时超过头顶，下落时似乎要贴着地面……那动作轻松、娴熟，像是玩杂技。等到烩面坯子已经跟纸一样薄，赵师傅不甩了，把烩面坯子丢进滚着的锅里。那边，赵师傅的爱人已经开始准备豆腐丝、海带丝，伺机往锅里放……等到烩面盛进碗里，上面撒上烩好的肉丁、葱花和芫荽，顿时，一碗色香味俱佳的烩面算是做成了。

　　张大叔一边吃一边不住地赞叹：“中，真中！”

　　张大叔在路边接连吃了五天，第六天去的时候，没有见到赵师傅夫妇，摊位上冷冷清清的。

　　张大叔不免有些失望。那个在不远处执勤的小交警过来了，说：“赵师傅带来的物资用完了，说是回洛阳再拉去了。”

　　“……”张大叔张了张嘴，心里又打了个问号：怕是不会来了吧？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瞧，他们来了。”顺着小交警的手势，张大叔看到，一辆豫C牌照的汽车开过来了，车厢上边悬挂着一块横幅：“携手共“晋”，风“豫”同舟。”

　　张大叔心里一热，当即做出一个决定，等到风雨过后，他的小面馆要换一个名字，就请那个小交警写。

出处：侯发山

来源：山西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