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白菜心

　　记得那些年里，家里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水饺。平时的一日三餐，基本只有窝头和咸菜。那样的年代，让全家人别挨饿，父亲和母亲已经拼尽了力气。白菜心于是成为他唯一的渴望。

　　母亲切白菜时，总会留下白菜心。白菜心很脆，水分充足，慢慢咀嚼，唇齿间会泛起淡淡的甜。一个小小的白菜心会让他很满足，童年时光里，他认为白菜心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后来，日子虽然好了些，但每次做白菜，母亲仍会将切成锥形的白菜心留给他，只因母亲认为他喜欢。

　　他读了大学，远离父母和故乡。大二那年，为了赚点钱，寒假和暑假，他都没有回家。那段时间，他几乎忘记了白菜心的味道，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在一个小饭馆看到一道菜：凉拌白菜心。他买了一份，坐到角落里默默吃，只是细品之下，却没有那丝丝甜。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很想家，于是决定回家一趟。他在除夕那天赶回了家，母亲已经备好满满一桌年夜饭。他告诉母亲，在外面，他最想吃的，就是白菜心。

　　母亲忙去储物间抱来一棵白菜，切出白菜心。白菜心脆生生甜丝丝，入口的瞬间，他有了一种久违的满足感和踏实感。

　　大学毕业以后，他来到城市，工作、恋爱、结婚，生活变得忙碌并且琐碎。逢年过节，带妻子和女儿回老家，感觉到父母一次比一次衰老。他决定将父母接到城里，却遭到母亲的反对。母亲说，在乡下过了大半辈子，不想挪地方了。那一次，他没能说服固执的母亲。几年后父亲去世了，母亲架不住他再三请求，终随他进城。进城后母亲每天待在家里，做家务，做饭，陪孙女玩，出门只有一件事：去超市买菜。

　　她总抱怨超市的菜太贵了，尤其是白菜。她说再这么下去，白菜也吃不起了。当然，每一次，做白菜时，母亲都会给他留下切成锥形的白菜心。每一次，那个白菜心都会被他欢喜地吃掉。

　　母亲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终于，她不能再去超市。但是，每当他去买菜，母亲仍会嘱咐他买棵白菜回来。苍老的母亲忘记了很多事，却依然记得她的儿子最喜欢吃白菜心。母亲临终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气若游丝。他握紧母亲的手，流着泪问，妈，您要说什么？母亲看着他，说，冰箱里，我给你留了白菜心。甜的……

文字：周海亮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