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逾七十的父亲非要给我割一把韭菜带回城里。“不久前割完一茬,这会儿刚长出来,鲜嫩着哩,带些回去炒鸡蛋。”父亲一边说话一边回屋去拿割韭菜的刀。
“您歇着,我去就行。”我对父亲说。原本执意要亲手去给我割韭菜的父亲,被一阵摩托车声绊住脚。来人在门外喊:“叶伯,开一下门!”
听到这声音,父亲知道他走不开了。父亲是一名乡村医生,家里一楼就是诊所。以前母亲常说,自己也有生病受罪的时候,找不到医生也很着急。父亲对于母亲的话深表认同,几十年来他守着诊所,很少离开。
去年,我的幺弟在睡梦中突发心梗,还没来得及抢救,人就没了。待我从城里回到乡下,镇上医院开出的死亡证明已经钉子一般按在了客厅的桌上。父亲扶着一脸绝望的母亲坐在长椅上,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母亲哭一阵停一阵,左右手不断地捶打着父亲和她自己的胸口,埋怨父亲不配做医生,救人无数却救不活自己的亲生骨肉。
幺弟走后没过多久,母亲竟然一病不起,不久也撒手而去。菜园是母亲生前留下的,母亲走后,父亲独自守着诊所和菜园。很多次,我看到父亲忧伤、落寞的神情,就劝他进城和我们一起住,父亲怎么也不答应,我知道他是不愿意离开他的诊所和母亲留下的菜园。
我刚割了几把韭菜,父亲的脚步声传来。“爸,病人走了?”我问。“是一个老病号,大老远来的先让他缓缓,待会儿再给他做其他检查。”父亲一边说一边从我手中拿过刀。父亲割韭菜的方式与我不同。我是割在韭菜地面上的根部,他则把菜刀深深割向泥土下的韭菜根部。父亲说:“韭菜就得这样割,往土下根部割,再长出来的韭菜更加嫩。”父亲又说,给人治病,也是要讲究治根才能治本,病人才能好得更快、更好。我一愣怔,没想通父亲的话,我从他脸上也没有看到太多表情,但这话肯定有他的逻辑和哲理。父亲拎着菜篮凝望着这片菜地,深深叹一口气。我知道,父亲把一切都藏在心里。
文字:叶惠娟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