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西瓜

　　父亲一生在农村，过着务农生活。也许是足不出户的原因吧，父亲一生多半在沉默中度过，就是和我们子女们在一起，也很少说话。

　　1985年7月，我幸运地通过3年高中学习，考上了县城的一所中专学校。不知是什么原因，一向比较吝啬的父亲，在我们村过会的那天买了两颗大西瓜，要给我们吃。要知道，我家里的吃食通常都是母亲来买。不过当天中午只是吃了一颗，另一颗父亲说了，要留着等我念书回来过中秋节的时候吃。为了防止被我们弟兄们偷着吃了，父亲特地在当天夜晚我们都熟睡的时候，悄悄把西瓜放在了家里的一个瓮子里。

　　我是穷苦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家里兄弟姐妹多，我们要吃一点花钱的稀罕的东西往往十分费事。就比如这西瓜吧，我们平时是吃不上的，家里也没有钱买这样“昂贵”的东西，要吃只能在村里西瓜快“除园”的时候，买几颗最便宜的，一年就吃那么一回。因此，对于父亲在夏秋之际突然买回两颗西瓜的事，我很诧异，在我的记忆中，父亲还是第一次这么大气。

　　当炎热的夏天到来，在田野里劳动口渴难耐，这时能吃一颗凉爽香甜的西瓜，那的确是一种享受。我少时就在田野里参加过不少劳动，这种感觉格外深刻。只是我很少能有这种享受，因此在夏天想吃西瓜，也就成为我少时一个不小的生活目标。

　　开学后，我便坐上火车去上学了，心里不时惦记着父亲藏在家里的那颗西瓜，也想早些回来美美吃它几块，盼中秋节快快到来的心情也就格外迫切。1个多月吧，中秋节也就到了，我在星期天赶回家中。父亲见我回来，很是高兴，也很神气：“俺娃城里念书回来啦，晚上咱们吃西瓜！”

　　到了晚上，明月渐渐升空，山村很是寂静，东、南面的山黑魆魆的，白刷刷的月光透过院中的枣树洒下一地。家里的兄弟们见我回来，又是中秋节，知道父亲要切西瓜，都不出去了。父亲见时间差不多了（等月亮全部上来，切西瓜还要孝敬月亮爷呢），就从瓮子中取出西瓜，放在院中的案子上，准备来切。我们弟兄们摸着嘴，涎水流着，围成一圈，准备开吃。只见父亲切刀一下，西瓜便成了两半，红色的西瓜水刹那间流在案上和地下。原来西瓜已经过期，瓜里面的瓤全部化成了红水。这是父亲万万没有想到的，我们当然也没有想到。只见父亲两手握着西瓜皮，嘴里不止一次地对着我们自语：“看，看，这成什么了，成什么了！”那种失望、伤心的表情，像是遭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我一生才第一次见。

　　父亲只是因我进城读书将要暂时离开他，又知我爱吃西瓜，才特意买下西瓜藏起，要我中秋节回家看他，家人团圆。谁料我能回来，他却不能如愿给我西瓜吃，那种失望的情绪可以理解。如今，父亲早已去世多年，在人海中飘忽的我，每当中秋节来临，便会想起父亲和我的西瓜情结，不由泪湿衣襟、感慨万千。父亲，我好想你啊！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