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大人们常用一句俗语调侃,“姑父姨父,舅舅的媳妇”。意思是说,在亲戚中,姑父姨父和妗子相对来说是最不亲的。然而我的姑父张庄生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不论对家人还是对我们这些旁亲,都有着一种特殊的、深沉的爱。
由于离姑父家只有1公里路,也由于表兄弟和我年纪相仿,因此我小时候经常会在周末和寒暑假时到姑父家去住,和表兄弟一起到村边小河里捞鱼虾。每当我们“大获全胜”时,个个早已成了“泥猴”。姑父一边安排我们清洗,一边为我们做可口的“海鲜”。在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时,姑父总是坐在一旁吸烟卷,用他那慈祥的目光分享着我们的快乐。
大概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姑父承包了10亩果园,并且一包就是10年。10年间,我的暑假生活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姑父家的果园里度过的。在姑父的督导下,我和表兄弟们一起看管果园,给果树浇水、施肥、打药、除草,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每天清早,我们都会到果园里转悠,享用最新鲜的早餐——采摘自认为最好的果子来吃。那果子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呢。
由于姑父的大度,大伯、三叔、四叔及我家,在那10年时间里对水果的“享用”比其他人家要随心所欲得多。然而,我却从没见姑父吃过1个苹果或桃子。
1992年,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学校。因为当时上学要带铺盖卷,东西太多,一个人无法成行,加之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家里人不放心。我本来想让父亲去送我,可母亲说,还是让你姑父去送吧,十几年前,你爷爷在太原住院时,就是你姑父一直在太原陪护着,他对那儿熟。于是我和姑父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我们乘坐的是从成都开往太原的一列长途车,又正值高峰期,乘车的人特别多,我们没有买到坐票,只能挤在过道里,坐在行李上挨了一整夜(那时的车速特别慢,逢站便停,从临汾到太原用了7个多小时)。
到了太原,天刚蒙蒙亮,姑父急着要找公共汽车站。我说,等一会儿吧,学校可能有接站的车。姑父却说,接站车不定啥时候才能来,咱们坐公共汽车走吧。这时,一个蹬三轮车的凑上前来问我们去哪儿,坐不坐?我怕上当受骗,扛着行李头也不抬地径直往前走,姑父可能是看我有点累,就和那人讲开了价。那人伸出食指。姑父问:“1块钱?”那人轻轻“嗯”了一声。姑父忙从我肩上取下铺盖卷,放到三轮车上:“坐上走吧,才1块钱。”眨眼之间就到了公交站点。据我估算,也就走了有100米吧。姑父掏出1块钱给那人。那人长脸一拉,蛮横地说:“你打发谁呢?”姑父辩解:“不是说好1块钱吗?”“我说的是10块好不好?土老冒。”姑父好言和那人商谈,最后给了他5块钱才算了事。
到了学校,姑父跑前跑后,帮我办完了所有的入学手续。安顿好我,他顾不上满身的疲惫,急着要往回赶。我把他送出校门后,回到宿舍倒头便睡。一觉醒来,我才想起,如果一时半会儿没有回去的火车,姑父还不知道要在车站等多长时间呢。多年来,我一直怀着歉疚的心情,想问一问姑父他当年是怎样一个人从太原回到家的。可每次看见他时,我似乎又全然忘却了。就在他最后一次生病住院时,他躺在病床上已不能自理,却还不住地催促表哥赶紧回家收麦子。站在一旁的我,突然想起十几年前姑父着急回家的情景,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姑父是一时一刻都放心不下家里的大事小情啊!
在承包果园的同时,姑父还经营了几年大车。或许是时运不济,搞汽车运输非但没有什么收益,相反家中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劳心劳力、疲于奔波的姑父先是遭遇了几次事故,后又不幸患上胃癌,承受了身体和精神上的极大痛苦。在姑父人生最后的那段日子,我曾两次去看望,每次都看见他蜷缩成一团。无论我和其他亲人的说话声多么大,都没能把他吵醒,这也使得我没和他说上只言片语,成为内心永远的遗憾。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