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女人的性情

　　去山城探亲，真正的目的是动员82岁的婆婆，给她那只患了白内障的眼睛动手术。她却总是睛吧？换晶体？还有一只看得到，先不换嘛！好说歹说，终于得了她两个字：要嘚——绵长的调调，嘹亮的嗓音，全然还是个壮年的妇女。

　　要去住院了，梳头、更衣，发髻上裹一圈黑丝绒蕾丝，背上小黑皮包，包里有手机、身份证、医保卡、银行卡……不对，公公的身份证为啥也带着？她用她视力不佳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凑到我跟前咬耳朵：“没得身份证，他就没得办法去银行领钱……”说完得意地笑，防贼防盗防老公的小心机溢于言表。

　　手术结束，婆婆是被护士扶着走出来的，连轮椅都没坐，白纱布蒙着一只眼，昂着头颅，挺着胸，开步一丝都不缓。那一晚由我陪护。床板有点硬，我问：要不要租一张气垫床？婆婆一声吼：就要硬板床，二娃儿给我买的席梦思，睡不惯，我扔了。七点才过，婆婆开始发出沉稳而又均匀的鼾声。十点不到，婆婆鼾声渐稀，她醒了，摸索着爬起来。我赶紧过去扶她。她推开我：“屙个尿还要扶到起？我老太婆有那么撇（差劲）？”慌忙缩手，看着她走向洗手间，看着她关门，而后，站在门口静待。片刻，婆婆出来了，回到床上，躺下，摸过手机，点开语音新闻：最新世界女篮排名中国队跃居第二……20分钟后，婆婆再次发出沉稳而又均匀的鼾声，手机新闻持续播报……这一夜，我躺在坚硬的病床上，看了四部电影，辗转反侧了五六个小时，直到天色渐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我是被婆婆唤醒的：天亮喽，今天可不可以出院了？睁开眼睛，只见婆婆站在窗口，嘴里含着牙刷。弯身起床，这才发现，一夜硬板床睡得我腰酸背痛、腿脚僵硬。再看婆婆，昂着脑袋，挺着胸膛，煞有介事地看着窗外。彼时，我在想，是不是我要像婆婆那样，丢掉席梦思，学会睡硬板床？山城女人的性情，就是这么养成的吧？带着山的“肌理”和山的“海拔”。

文字：薛 舒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