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烟袋

　　我的太姥姥是满族人，祖上都是做大官的，她的一生可谓平淡中夹杂着精彩。太姥姥嫁过来的时候，陪嫁的物品中除了金银手镯，还有她最钟爱的、几十年都不离手的红铜锅乌木杆玛瑙嘴的大烟袋。

　　太姥姥说，镯子换了小米给全家人填肚子了，唯独剩下了那杆大烟袋，伴随着她走完了人生。太姥姥过日子既勤俭又豁达，家里家外为人处世一派祥和，唯独对抽烟这件事儿半点也不让步。她九岁就偷偷学会了抽烟，出阁的时候，跟她阿玛要了这杆大烟袋，这杆大烟袋可是大有来头。烟锅是风磨铜的，里外锃明瓦亮，乌木烟杆63厘米长，1.8厘米粗，纹理细密闪金星，笔杆条直，材料是上百年的金丝楠木，用手攥着，凉丝丝温润润的，经年累月地使用，烟杆早已有了包浆。最奇特的是水胆玛瑙烟嘴，在中间的小孔周围，含着一汪清澈的水，轻轻一动，就会发出清脆爽朗的声音，水胆玛瑙柔软且坚硬，用嘴叼着不伤牙，而且对旱烟叶的毒性有消除吸收的作用。

　　太姥姥抽了一辈子旱烟，她不咳嗽也不喘，家人曾劝过让她戒，她不反驳，却说起抽烟的好处，她用自己的一套来回答：“一口烟，解心宽；两口烟，安睡眠；三口烟，人情暖。”家人听了，觉得她都是耄耋老人了，一辈子就好这口儿，也就不再纠结。

　　有一年，村子里来了个收古货的人，他看到太姥姥的大烟袋，眼睛里顿时射出光芒，“老人家，舍得出手不？”太姥姥眯着眼摇头：“留着，死了带走。”那人伸出一个巴掌，“我出这个数。”太姥姥笑着说：“五千元？你看看行！拿不走。”那人赶紧说：“给您后面加个零。”太姥姥又笑：“加八个零也不中。”

　　那年年根儿，我正在实习，姥姥来电话说太姥姥不太好，我赶紧请假回家。

　　见到太姥姥的时候，心里陡然一酸，半年的时间，老人家已经瘦得脱相了，看见我，她伸出手拉住我，趴在我耳边说：“妮儿啊，村西老刘家的小孙子春宝得了重病，水灵灵的娃没钱治病，不救活，能扯碎爸妈的心，太姥姥没钱帮，你把烟袋拿去卖了，卖多少都给春宝瞧病吧！”瞬间，我的眼睛湿润了。太姥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转过脸去，自言自语道：“带走了一文不值，留下兴许能救条命。”我哭着对她说：“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这就走。”

　　经过文物部门鉴定，太姥姥的这杆烟袋是明太祖朱元璋时期的物件儿，估价在25万元以上，极具收藏价值，当时现场有一位收藏家，知道太姥姥的愿望后，立刻出价30万元，我丝毫没有犹豫，成交。

　　我回到老村时，太姥姥仍然在坚守，她看到我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愿望实现了。随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了指春宝家的方向，脸上漾出一丝笑容，接着，手臂慢慢垂了下去，溘然长逝。

文字：于 典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