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的柿树岭

　　张汉东，山西万荣人。暮秋回乡探亲路过柿树岭，40多年前同父亲推着小平车来这里采购柿子的情形重现眼前，那时从家到柿树岭，全程靠双脚上沟下坡。而如今这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交通便捷，还有了产业合作社，和柿子相关的各类产品旺销。他说，那灯笼似的红柿子沁出的蜜汁滋润着柿树岭上每个人的心窝。

　　暮秋回乡探亲。大巴车行驶在宽阔平展的柏油路上，窗外秋色醉人——一片片秋庄稼金灿灿的、一垄垄破土疯长的麦苗沁绿滴翠、一枚枚橘红色的柿树叶子和满树丰腴得像红灯笼似的大柿子娇艳夺目……那不是柿树岭吗？40多年前到柿树岭买柿子的那些旧事突然涌现在我的眼前。

　　那年我15岁，跟着父亲到柿树岭，准备买些柿子回来做生意。天还没亮，父亲就把我从睡梦中喊醒。我迷迷糊糊背上干粮袋，拉起一辆小平车就同父亲上了路。我拉车在前面走，父亲在后紧跟着。从我家到柿树岭足有15公里远，一路上路窄坡陡，还要翻一道大沟槽。当我和父亲来到一个高高土岭上的小村落时，天已经完全放亮，村庄周围除了一片片挂着红灯笼似的柿子树，还是一片片柿子树。父亲是个麻利人，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和卖家谈好了购柿事宜。卖主把旱烟锅子朝鞋底上“叭叭”一磕，说道：“老哥，不说啦，1块钱给你35斤咋样？但得老哥自个儿到树上摘，咱们当场过秤付款。”

　　我是小孩子，从小就喜欢攀岩上树，这回可算逮住了表现的机会。树上，我挎着筐子麻利地舞着小手摘柿子；树下，父亲不停低头捡拾掉到地上的柿子。我们父子俩紧密配合，不到半天时间，一棵挂满柿子的树就被我搜寻得只剩下枝杈和叶片了。一鼓作气，过秤、付钱、装车。

　　天没明就动身，又劳累了大半天，这会儿，我和父亲都饿得肚子咕咕叫，就从馍袋里一人掏出一个黄亮的玉米面馍，就着甜软的红柿子吃起来。吃完后，赶快拉起装满柿子的车子沿着弯曲的石子小路下岭。刚开始因是下坡路，父亲在车尾系一根粗麻绳挂在身上，身子朝后倾、两臂使劲拽，他怕车子下坡快了我招架不住；一会儿又上沟槽的大坡了，我在前弓着背两只胳膊用力驾着车辕，父亲在后“呼呼”喘着粗气使劲推。尽管路途难行，还是去时慢回时快啊。我们父子俩在难走的石子弯道上拉着足有300公斤重的满满一车柿子，赶天快擦黑时便到了家。母亲、姐姐，还有70多岁的奶奶，一起搭手帮忙，一车柿子很快就卸完了。父亲和我折腾了整整一天，走了这么多的路，这会儿只觉得浑身乏力，腿脚也不听使唤了。

　　谁知，花钱受累折腾了半个多月，却没有得到喜人的回报。柿子买回来的第二天，全家人立刻动手把一只只光亮的红柿子旋了皮，摊在高粱秆箔子上准备好好晾晒。不料，老天爷突然翻了脸，淅淅沥沥的雨不停地下了3天。除有一小部分及时转到屋里没淋着雨水外，其余的柿子经雨水一浇，全身都“嘟嘟嘟”地冒起了泡沫，最后发酸变黑，只好全部倒掉了。

　　第一年生意没做成，还赔了本。到了第二年，不服输的父亲倔着性子还要再去，全家人费尽口舌也拦不住。这一回，拉的还是那辆平车，去的还是那个高高的柿树岭，带的还是我这个顺从听话的小跟班。这回买的柿子比上回的个头大多了，光泽又好。当我和父亲装好车，付了款，准备往回走时，热情善良的卖家还特意送了我们一筐软柿子、一坛柿子酒：“这种软柿子可好哩，能沥醋，沥出的醋清亮醇酸，还透着一股子清香气。这坛柿子酒就更不用说了，心脑血管病人每天坚持喝可有好处哩。”这回去柿子岭可算是去对了——带回两样有特色的赠品不说，做好后的柿饼还卖了好价钱。买回的大柿子经旋皮后，在一连几天都不变脸的太阳光照射下，变得软乎乎、亮晶晶，通体闪耀着诱人的蜜色。用双手一个个认真捏扁，放进南墙根的两口大瓮里，不几天，一层白霜就滋长了出来。由于这次的柿饼个头大、成色特好，竟实实在在卖了个头等价，不但把头回赔的钱和二回的本赚回不说，还硬硬赚了几十块钱。全家人都乐呵呵的，父亲那张古铜色的脸上更是容光焕发。

　　“终点站到了！”司机师傅一声招呼，将我从深深的回忆中唤醒。我急忙抬头，发现车子已稳稳停在县城汽车站的停车场里。

　　在家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探亲假已尽，不得不恋恋不舍告别家人踏上返程。当大巴车再次临近一片秋色的柿树岭时，我看到岭上一片忙碌的景象——有人在采摘柿子，有人在装车，一筐筐闪耀着橘红颜色的果实被装上了大小车辆。从他们麻利欢快的动作中，就能感受到每个人心中不尽的喜悦……

　　不远处的站台有人挥手要搭车。司机靠边缓缓停下，陆续上来几个人。落座后，其中几个年轻人眉飞色舞地说着南方普通话，大概的意思是，他们昨晚同柿树岭上的柿品合作社签下了购销柿饼合同，还说岭上的水果柿子和新酿制的柿子酒、柿子醋也要大力推广销售。听他们讲话的间隙，我扭头望向车窗外，竟意外看到了两个新挂的大招牌，白底红字——“柿树岭红柿醋酿造厂”“柿树岭红柿酒酿造厂”。见刚上车的另外几个人像是当地人，我便与他们攀谈起来：“我40多年前来过咱柿树岭，看样子，现在岭上的柿子树比过去更多了！”“可不是嘛！”他们喜笑颜开地接过了话头：“现在百亩大的柿树园就好几个！还有了新品种，摘下来就能吃的水果柿子是大超市的招牌水果，城里人都爱吃。今年我们的头等柿饼，估计能卖8元1斤哩……”

　　秋阳映衬下的柿树岭，已被红彤彤的色彩染醉。每棵柿子树粗糙的皮肤上都镌刻着岁月的沧桑，柿子树胸腹里的每道年轮都铭记着庄稼人的艰辛和勤劳。那一颗颗灯笼似的红柿子沁出的蜜汁滋润着柿树岭上每个人的心窝。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