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克艳,现居山西阳泉。当年她毕业后南下打工,陌生的环境里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并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就在这时,并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写来了一封又一封既有情感又有哲理的信,宽慰她、鞭策她、鼓励她,以深沉的父爱支撑她走过那段难熬的日子。如今,重读这些信件,她仍然无比感动,她说,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宝贵财富!
我的书柜里有一个特别的盒子,里面装满了书信。在那些信件里,父亲写给我的信占据了相当大的分量。
回首过往,我怎么都不敢相信,我收到的第一封信,是父亲写的;我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也是父亲写的。
闲暇时,翻阅那些浸染着岁月痕迹的信件,我总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有初中文化水平的农民父亲竟然坚持给我写了3年的信。我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开掘出自己的洪荒之力,给女儿写了一封又一封既有情感又有哲理的家书。因为,在我看来,以父亲的文化水平,那些书信是远远超越了他的能力的。
当年我毕业后独自南下工作。在陌生的环境里,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并一次次地怀疑自己的选择。是父亲在一封封的家书里,以润物细无声的深沉父爱,陪伴我度过了那几年孤苦而迷茫的边打工边读书的生活。每当我心生彷徨的时候、每当我面对质疑的时候、每当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打开盛装家书的盒子,一封信接一封信地看下去。默念着信,我原本浮躁的心便慢慢安静下来。
那些信件,看似写得随意却又极用心。每一封信的信纸都是不同的,有的是稿纸,有的是作业本,有的是白纸,有的是废纸,有的甚至是烟纸或广告纸。用来写信的笔,也很随意。有时候是钢笔,有时候是圆珠笔,有时候是铅笔……想来,父亲只要想给我写信,就当下随手写了,不拘纸张和笔墨。当时,看着那些凑合的纸张,我甚至心生埋怨,觉得父亲对给我写信这事过于敷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从那些信件的内容里,逐渐明白一个事实:父亲大概只要看到或者听到与我有关的事情,或者可能会对我产生某些影响的事情,他便会立即提笔给我写信,宽慰我、鼓励我、鞭策我。
父亲在信里总是先交代一下家中的情况,让我宽心。接着,便是询问我在异地的境遇,工作生活和学习是否顺利,是否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若有,便要坦白告知父母,不要憋屈自己。最后,父亲便搜肠刮肚,倾尽他胸中所有笔墨,列举古往今来的一切伟人事迹或典故,力图给我打气,让我坚定目标,脚踏实地,早日梦想成真……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父亲曾在信中写了这么几句话:“大丈夫当能屈能伸,韩信曾受胯下之辱……”当时看到了,我先是失笑,接着便心酸不已。并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为了给女儿写信,为了给女儿打气,真不知道他把自己逼到了什么份上!想来,在那几年里,父亲没少看书,没少想尽办法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否则,他怕是很多字都写不出来吧?
在书信里,父亲总是一改往日的威严和沉闷,字里行间流露着令人愉悦的欢脱和智慧;连他对我的态度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改变。在书信里,我与父亲是平等的,他放下了“父亲”的威严,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良师益友。我喜欢这样的父亲。
有时,在信件里,父亲还会夹带过来一份报纸,或者一张图片,一段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文字。报纸也好,图片和文字也罢,都是父亲送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的“精神食粮”。也许在父亲看来,那些成为铅字的文字,和他的文字相比,更有说服力吧。
然而,父亲不知道的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他的字。父亲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漂亮极了。它们越过迢迢山水,代替父亲来到我面前。光是看着那些字,我就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它们用自己的存在,无声地提醒我,即使相隔千山万水,父亲也在时刻关注着我,陪伴着我。如此,我便不是孤单的;如此,我便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有后盾,我有为我摇旗呐喊的人。
事实上,也正如父亲期望的那般,他给我写的那几十封信成为我人生中最难挨的岁月里,温暖而摇曳的光,引导我向阳而生,克服重重困难和挫折,终于达成所愿,不负韶华。
多年后,母亲还拿父亲给我写信这事调侃他,说他哪怕是在吃饭,或者看电视,只要一看到或是一想到几句有意义、有意思的话,就立即找纸笔记下来,唯恐那些话像泥鳅一样溜走了,再也抓不回来。听着母亲的打趣,已然远去的书信时代,恍如昨日。我仿佛看到依然年轻的父亲专心致志地伏在饭桌上,握着笔杆,皱着眉头搜肠刮肚遣词造句,只为了给女儿写一封信。
现在,那些早已泛黄的信件,在跟随我走过天南地北后,在从一个箱子转到另一个箱子之后,终于安静地躺在书柜一隅,成为父亲留给我的一笔宝贵财富。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