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那只小猫时,我上大四,正在果洛藏族自治州甘德县一家牧区希望小学顶岗实习。
冬日夜空下,站在海拔4000多米的甘德县街头,感受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与肺叶的隐隐作痛,我能做的就是尽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毕竟,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夜晚,流泪,会冻得脸疼。
上高原前,父母和老师就耳提面命,强调一定要注意保暖,因为在高原上得肺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生活偏偏喜欢在最紧要的关头来点小插曲:在距离实习结束还有1个多月时,我生病了。
坐在县医院的会诊室里,年轻医生皱眉看着我的X光片,说:“这……我可不敢放你走!”诊断结果是我的左肺有炎症,右肺则大面积发炎。医生开了3天的液体,让我先去输液。
看到只有3瓶液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不算多,好熬。但很快我发现我天真了。那段日子,因为适应不了高原气候和当地饮食,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佳,再加上消炎药对血管刺激比较大,所以液体输得相当缓慢。
或许是身体看不下去我这么百无聊赖,在输到第二瓶液体时,我的胃里忽然犯酸,喉咙发紧,热心的护士看我不舒服,赶紧给我倒了一杯热水,但热水下肚只感觉胃里更加难受。我还没来得及走到卫生间,便就着大门旁的蓝色大垃圾桶揪心扯肺,狂吐不止,直吐得头昏眼花、双腿发软……
等到天黑透了,输液室里只剩下我和值班的护士后,我终于输完了3瓶液体。此刻我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
我勉强摇摇晃晃走出医院。孤寂清冷的大街上,看着一家家大门紧闭的店铺,素日的乐观瞬间荡然无存。那一刻,对家的思念达到了顶点,委屈无助直接占领我的全部思绪,我不得不承认,独处异乡的我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坚强到可以独自面对孤独和病痛。
就在我迷茫无助地站在夜的街头,眼泪即将失守时,灰黄的路灯下,一个白色的小身影忽然从对面旅馆的铁门中灵活窜出,在街对面驻足。或许是看到了我的孤单憔悴,那个白色的小身影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摇着尾巴,“喵喵”叫着向我走来。
这是一只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的小猫,因为它的毛色太奇特了。说它是只白猫吧,却长了一条橘黄色的尾巴;说它是只橘猫吧,它的躯干与四肢却又白得没有一根杂毛。那条橘色的尾巴,就像是拼接的一样突兀。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花色的小猫。
小猫一点也不怕生,与我萍水相逢,却亲切地在我脚边打转,我情不自禁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摇着尾巴顺势躺倒在地,任我抚摸。
柔顺乖巧的小猫很快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让我暂时忘却了病痛和无助,但刺骨的夜风却让我无法在原地久留。因此,我最后摸了一把它的头,对它说:“乖,回家吧,我得回酒店了。”没想到我刚站起身,小猫也忙不迭地爬起来,朝着酒店的方向跑了几步,还扭头看了看我,嘚瑟的小表情仿佛在说:“走吧,今天本喵没事,陪陪你。”
一路上,小猫都走在我右边靠前一点的位置,让我走在人行道里。有它一路陪伴,独自一人走在这寒冷的深夜街头,心里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难过了。
在酒店门口,我再次俯身摸了摸小猫的头,问:“你要不要跟我进去呢?”不料小猫居然原地蹲坐了下来。
我进酒店时,小猫没有再跟着。酒店的窗户靠近街道,我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俯身往下寻找小猫。看见我出现在窗边,小猫摇了摇橘黄的尾巴,仿佛在跟我最后打招呼一样,“喵”了一声,几步便消失在暗沉的夜色中。
躺在酒店的床上,在和父母报平安后,我和同样熬夜的闺蜜通了电话。闺蜜听了这事连连称奇,直呼不得了,从前只听说青藏高原的人热情仗义,没想到猫都这么有侠义精神。她的话让病中的我也忍不住一笑。
不久,实习结束的我离开那片神秘的雪域高原,回到了山清水秀的家乡山西。曾经清苦的实习生活定格成了一张张手机里的照片和一段段难忘的记忆。而那个寒冷的高原之夜,那只长着橘色尾巴的小白猫给予我的善意陪伴,让我每每想起,心头就一暖。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