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嗞嗞”的声响,女人一点点剥离与玻璃粘在一起的布窗帘。像打开一个魔幻世界。
刺绣般形态各异的冰花,像牛、像驴;像小麦、像玉米;像穆桂英、像齐天大圣;像村庄一些地块的形状。
女人下了炕,“吱扭”拉开木门闩。从柴窝里抱回几枝棉花秆,哈着气说“外边真冷真冷”。女人在炉窝里铺上一把麦秸,把枝干三折五折压上去,再把几块乌黑发亮的黑炭压在枝上,坐上铁锅。“嗞”地划着一根火柴,弯下腰,将火苗伸进炉窝。一股黑烟,炉火“呼呼”燃烧起来,火光一闪一闪,映红了女人的脸庞和青色的砖窑顶。
早饭,几乎家家是蒸食,多少年了,一直没变。女人从炕头端过临睡前发的酵面,掀起用高粱秆做的金黄色的盖子,一根手指头按按酵面,指窝和笑容一起浮上来。女人说面发得真好。从油黑的半人高的瓮里,用半个葫芦壳挖出半瓢面粉,掺在酵面里,开始和面,揉面,蒸馍……炉火“呼呼”响着,铁锅里的水不断变化着声响。屋里蒸气氤氲。女人取来竹壳的暖壶,灌满水,以备一天的饮用。把揉好的馒头一个一个码在铁篦子上,麻利地把篦子放在滚烫的开水锅上,盖上了铁笼盖。
蒸气从笼盖缝里冒出。女人从屋檐下的二号瓮里挖出一碗带着冰碴的酸菜,才撩起门帘,酸味已充满了旮旮旯旯。女人把酸菜放在笼盖上,等蒸食熟了,那一碗酸菜也“冰消雪融”,再放点盐,放点辣椒面、芝麻面,搅拌均匀后,不凉不烫,吃在嘴里酸爽可口。有时,女人会切一根葱,或掐一截栽在盘子里的蒜苗,把酸菜炒熟了吃,有了葱和蒜苗的点缀,屋里弥漫着春天的味道。
阳光从纸糊的方格窗里、从门缝里潜入。光线缓缓移动,拂过《喜鹊登梅》《花开富贵》《贵妃醉酒》等年画上,铺在绘有“莲年有鱼”的绿色油布上。
这时候,玻璃上的冰花也没了样子,化成了一道一道的水流,像一道道曾经的记忆,纵横流淌。在铺满阳光的油布上,一家人围着一碗酸菜,开始了早饭。一只黄色的猫、黑色的狗、“咕咕”叫的芦花鸡,从门缝里钻进来……盘腿坐在炕头的男人扔下一口两口吃食,猫、狗、鸡们叽叽吵吵,早饭吃得热热闹闹。
我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晋南乡村。多少年了,人们的生活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窗麻纸没了,土炕没了,油布没了,电磁炉、电饭锅早已取代了笨重的铁锅,酸菜也由“主角”变成了“配角”……但故乡冬日的晨景我永生难忘。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