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爸妈特别忙,每到寒假就把我扔在姥姥家。每当家里面就剩我和姥爷的时候,我姥爷就凑过来说:“你可有口福了,我给你露一手。”我还当是什么呢,结果给我端上了一碗面。
其实我姥爷不会做饭,连他自己的温饱问题他都解决不了。但是他不想把我饿着,就在麻酱里放了很多盐,然后拌面条,美其名曰“麻酱面”。说实话,面是真咸,但是我就觉得“这面条怎么这么香啊”,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
打那以后,我每次去了姥爷家,甭管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就吃姥爷这碗麻酱面。我姥爷80多岁了,手脚也不是很利索,但唯独这碗面他要亲力亲为。做完之后还得坐在旁边,乐乐呵呵地看我把这面吃得一干二净。就是这碗从小吃到大的面条,以后再也吃不到了——不久前,我的姥爷在他90岁生日的这天永远离开了我。
姥爷走的当天,我还算比较平静,可当晚上吃饭上调料的时候,有人端上了一碗麻酱,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童年的时候,妈妈的呼噜让我饱受折磨。那时候我不知道,原来有一天我会那么期待听到妈妈的呼噜声。那是一个周一的早上,“三高”缠身的妈妈突发脑血栓,幸好我们把妈妈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作为医生,我内心还是有一丝害怕。整个过程我一直在祈祷:瘫不瘫无所谓,给我妈留口气,以后我好好孝顺她。
溶栓之后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妈妈对面的陪护床上看着她。妈妈的病情还在加重,她睁不开眼睛,也不能说话。深夜的病房特别安静,但是,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呼噜声。我这辈子从来都没觉得,打呼噜的声音可以这么好听。
我曾在肿瘤科经历了将近两千多个患者的死亡。每一次都毫无例外,患者和他的亲属们都痛不欲生——他们没有准备好面对家人的离别,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自责和悔恨。因为有太多的遗憾,有太多的来不及,所以我想帮助他们不留遗憾地告别。于是,我在工作之余做了一个医学人文项目,叫“生死”教育。
有一次清明节,我带着三岁半的儿子去墓地看姥姥。我问他:“有一天爸爸死了,你会害怕吗?”儿子说:“不会啊,我也会开着车给你送花,陪你聊聊天。”
文字:尚 书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