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哥哥生病,每个周末,他都开着车从城里回到乡下去陪哥哥。他知道,哥哥的日子不多了。
父母去世后,哥哥的家就是他的家。过一段时间,哥哥就会打电话给他,说:“樱桃熟了,回来吃樱桃吧。”“地里的黄瓜能吃了,回来摘些吧。”他看着哥哥越来越憔悴的脸,心里有点儿酸。
那个周末,他回家,还没走进院子,就看见一只鸡飞了出来,正好落在他的面前,他看见哥哥手里提着一把刀从院子里一跳一跳地追了出来。哥哥也看见了他,一脸欣喜,说:“咱晚上喝鸡汤。”他看着哥哥,心想,哥哥这是怎么了?一点儿不像个病人的样子。
吃了饭,陪哥哥说了会儿话,他就回到屋子里睡下了。这时,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哥哥,他表情变得有些羞涩,说:“弟弟,今晚我能和你睡吗?我们几十年都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哥哥没等他说话,脱鞋上了床。
小时候,他一直和哥哥睡一张床,两个人只有一床被子,经常为被子争争吵吵,但哥哥总是让着他。特别是冬天,屋里冷,他一上床就把一双冻得冰块一样的脚塞在哥哥的肚子上。哥哥开始不愿意,感觉放在肚子上的不是一双脚,而是一块冰。哥哥就拿手指去挠他的脚板心,挠得他嘿嘿地笑个不停,不得不把脚收回来。可不一会儿,他又把一双脚架在哥哥的肚子上。
几十年过去了,两个人重新睡到一张床上,他感到了一种不适和陌生,那是一种熟悉的陌生。他把腿试探性地往哥哥身边靠了靠。这时,他发现哥哥的腿也在往他的腿边贴,紧张而惶恐,就像两个刚开始谈恋爱的人,都带着几分羞怯、几分好奇、几分试探,还有点儿偷偷摸摸的意思。
他希望找到曾经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当两只腿触碰到一起的瞬间,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找到,现在两个人的腿架在一起就如同枯朽的柴。有好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的心猛然跳了几下,哥哥不会就这样走了吧?他伸手将哥哥的一只脚抱在了怀里,然后弯起指头在哥哥的脚板心挠了一下,又挠了一下。窗外起风了,世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文字:芦芙荭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