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撒在我的脸上,像针,刺人肌肤。三年了,我三次告别父母,远走他乡,在这个城市开始自己的事业。但最终,三次创业换来的结局,是最初的壮志雄心成了今晚口袋里仅剩的十五块钱。我淡淡发笑,索性把这十五块钱,再换成三罐啤酒,一无所有,大概,不过如此吧。
我拿出手机,突然有着想倾诉的欲望。但打给谁呢?爸妈?万万不能。朋友?能说真心话的又有几人?不如,就跟眼前的夜相对无言吧,何必倾诉,谁愿倾听?夜越来越深,我独自对着这茫茫夜色,雪花漫天飞舞。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长椅上来了一位老人。我沉浸在三年创业的岁月里,分不清哪是雪,哪是泪。老人一直在我对面坐着,偶尔用目光打量一下我,像问候,像关怀,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渐渐对这位老人有些好奇,不知道他这样跟我面对面坐着,是巧合,还是另有用意。我前几天看报纸,说这附近的一个社区成立了一个老年服务队,专门给需要帮助的陌生人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莫非,他是这个服务队的成员?或者,是我长得像他的孩子,而他也曾在深夜,看见自己的子女在生活面前声泪俱下、遍体鳞伤,眼前这一幕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回忆?
终于,夜色已深,是离开的时候了。我站起身,朝自己的出租房走去。没走几步,我隐隐察觉到,身后的老人也站起了身子。我转过头,恍惚中,看见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到长椅旁,弯腰,捡起地上的三个空啤酒罐,微微向我致意,然后,安静地离开了公园。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突然明白过来,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位拾荒老人,他用雪地一晚的守候,换来了三个易拉罐。我望着老人远去的方向,蓦地记起他坐在公园长椅上,任由雪花飘落的那份倔强。或许,在他的一生中,还经历过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雪花可以落在他的头上,可以刺进他的肌肤,但大雪,从未将他掩埋。风雪越发紧了。我拨通母亲的电话,告诉她,今年生意没做好,但自己所在的城市下了一场大雪,老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会是一个好年成。
(叶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