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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条汉子

2023-03-17 来源:《北方文学》

  1943年秋天,奶奶对爷爷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一位白发白眉毛白胡须的老者对我说,去集市,黄粒粒变白粒粒,黄粒粒变白粒粒。爷爷慢声细气地分析说,这黄粒粒莫不就是说玉米小麦谷子?白粒粒莫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圆?让咱收集粮换钱呗。于是,爷爷奶奶凑了家里所有的钱,到市场收购粮食,收来的粮食堆成了小山。天黑了,粮也运不走,俩人就裹着被单子守在粮堆旁睡着了。天刚蒙蒙亮,传来了脚步声,过来一支队伍。团长见粮大喜过望,收了爷爷奶奶所有的粮食。奶奶听说是去打鬼子的队伍,说啥也不收钱,团长便送了爷爷一把军刀。


  奶奶说,你爷爷啊,老街人都叫他瓤差爷。瓤差是土话,就是软弱窝囊废之类的意思。奶奶说爷爷16岁了还尿床,18岁和奶奶成了亲,还不敢独自走夜路。奶奶生了三男二女五个孩子,吃喝拉撒爷爷一概不管。奶奶说,幸亏自己小时候任性泼辣,父母没逼她缠脚,不然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了。奶奶在老街牲口市上做“经纪”,也就是袖筒子里掰指头,给买卖双方做个中间人。老街集市上女人做“经纪”的就奶奶一个。


  成亲第二年,奶奶给爷爷买了顶羊毛毡礼帽,爷爷戴上去街上转悠显摆。一阵风吹来,毡帽被吹掉了,老街一个混混儿捡起了毡帽,戴在了头上。爷爷说:“这位爷,你戴的这毡帽是我掉的。”混混儿脖子一拧:“你的?你叫它会答应吗?这是老子刚买的,咋,大白天要抢劫啊!”爷爷气得说不出话来,回到家里掉眼泪。奶奶可不愿意了,径直找到混混儿家论理。混混儿耍横,手里还不停地摆弄着一把菜刀。奶奶夺过混混儿手里的菜刀,说,我给当家的买的毡帽,店铺的价钱都理得清楚,我说假话砍了我的手指头,你说假话砍了你的手指头。混混儿马上软了,把毡帽还给奶奶说,我只是跟你家的瓤差开玩笑呢。


  豫西连年大旱,粮食几近绝收。野菜树皮都被挖净扒光,有几家的孩子就被狼叼了去。当时,奶奶刚生下第三个孩子,还在月子里。晚上忽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就让爷爷去看看。爷爷手握铁锹,战战兢兢地开了门,走到院中央,就见一黑影忽地蹿出,爷爷大叫狼来了——就瘫坐在地上。邻居赶来帮忙,却听到了狗叫。奶奶把爷爷扶到屋里,爷爷的裤裆已经湿漉漉的。爷爷自那以后就落下了毛病,受到惊吓就失禁。爷爷奶奶去了几家医院,中药汤喝了能有一水缸也不见效。


  奶奶说,爷爷得了团长送的军刀,喜欢得跟宝贝似的,还装模作样地舞轧舞轧。


  来年春天,鬼子进了老街。一天晌午,俩鬼子进了院子。爷爷怔住了,“你们是鬼子啊!”鬼子一脚就把爷爷给踹背过气了。爷爷醒过来时,看到两个鬼子在扒奶奶的衣服……这时,爷爷挥起手中的军刀,刺中了一个鬼子,另一个鬼子的刺刀和爷爷的军刀同时插进了对方的胸膛。奶奶说,爷爷是瞪着眼睛走的,怎么抹都闭不上。奶奶说,给爷爷戴上毡帽后又给他擦洗身子,你爷爷的裤裆里干干净净的。他是条汉子。



文字:刘建超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