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命

　　最近，“小姨”这个词成了备受追捧的时尚单品，与此同时，我总是想起北方老家的小姨，她通常被称为老姨。

　　老姨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妈）。老姨从小就很能干，帮着姥姥操持家务，我妈作为姐姐都要逊色不少。当时姥爷在县里做工，姥姥在家务农，有限的收入要供我的两个舅舅读书，再惠及两个女儿已属勉强。所幸我妈成绩好，考上了当年属于香饽饽的师专，不仅不用交学费，国家还给发钱。而老姨不喜欢读书，又爱干活儿，辍学回家似乎也就顺理成章。

　　在家务农几年后，老姨早早嫁了人。姨夫是县城旁边一个镇上的农民，为人本分，不善言辞。老姨说，她找了姨夫就是相中他的人品，图一个对她好。结婚后，老姨进了镇上一家服装厂做缝纫工。她心灵手巧，学东西一点就透，除了在厂里干活儿，她家里也购置了一台缝纫机，我小时候，家里许多窗帘、衣物都是老姨给做的。

　　接着，国企改制时老姨失去了服装厂的工作，她和老姨夫一边种地一边打工，又先后生下了两个儿子，由于舍不得让他们做留守儿童，只好一直在本地找些零活儿，自然也挣不到什么大钱。

　　后来，在城镇化运动中，老姨家的几亩地被征走，他们分得了一套质量堪忧的回迁房，但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试过做小生意，在县城的集市上租了摊位卖布，但生意普通。老姨夫跑过长途运输，倒是结结实实挣了几年钱，但他上了点岁数后，就卖了车继续在本地打零工。

　　老姨和老姨夫都没受过多少教育，多年来一直忙于生计，很难给两个孩子足够的关爱和指引。我的两个弟弟都只是勉强读了大专，毕业后出来打工，继续重复父辈的命运。

　　如今，老姨和老姨夫早已过了年富力强的年纪，但距离享受生活还遥遥无期，毕竟，两个儿子还未娶妻。今年春节我回老家，去看望老姨和老姨夫，老姨因为常年劳作，有严重的腰肌劳损，用不得力，但仍在街道的小厂子里做些轻活儿，一天要坐超过10个小时。老姨夫磕坏了一颗门牙，他多年来不善言辞，但是爱笑。他们只是无数普通农民中的一员，拼尽全力过完自己的一生，在时代的浪潮中随波逐流，用老姨的话说，叫做“挣命”。

　　当下活跃在舆论场上的“小姨”形象固然很重要，但我们别忘了，这些骄傲的小姨之外，还有更多的平凡的老姨。她们囿于出身，囿于时代，没有资格成为“小姨”，可她们才是真实世界中大多数。

文字：柳 一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