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目送

　　目送的大多是背影，但也有四目相对的时候，就像我和祖父。祖父去世前一天，坐在矮圈椅上，面前有铁质暖炉，我给他喂婴儿米粉，吃了几匙，不肯吃了，抿着嘴摆头，那时他已经不能言语。放下米粉，给他泡茶、喂他喝了几口，不肯再喝，我把茶杯放在暖炉上，他欠着身子将杯子朝里推了推，这是他的习惯，怕杯子摔着了。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坐在那里，也一言不发。间或一只鸡从门口张望，吸引了他，他朝门口瞅一下。某个时候，我看见他忽然流下来两行眼泪，就用手帕给他擦，好像总擦不尽……那小半天，我坐在他斜对面看着他，像是默背一篇文章。第二天早晨，他就走了。当时，我去医院给他买药了，因为晚上他的呼吸有点沉重，我想也许是有痰。等我回来，他已经走了。这是一个已知的结果，可是难掩我的悲伤，唯想到相对而坐的小半天，方才得到有限的安慰，我想，我们彼此目送了。

　　记得小时候去二姑家，祖父要送上二十多里，坐在一个叫楸树的山口看着我下一个大坡，他坐在那棵有着高大树冠的楸树下，只有我下到坡底，走到另一个山口才能看见，我回望，他在那里，再回望，他还在那里，身上是一件对襟的白汗衫。我转过那个山口时，突然就有种强烈的依恋，我转身，躲在石头背后看他，慢慢起身，然后消失。很多时候，因为短时间的相聚，长时间的分离，我们互相感念牵挂，好像没过多久，就阴阳两隔，他在里面，我在外面。再也看不见的背影，像是一块黑的幕布挂在黑夜中。有句话说“情深不寿”，想想已经很好了，至少在珍惜。我就想，无论风和日丽，还是风雨交加，如果分别是难免的，而送别不能亲往，那就目送。如果他回头，你在原地，他心口便会涌上来些许温热，虽然接下的路还得自己走。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