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绮丽典雅、仙韵飘然的上清神域,到南盛北景的亭台楼阁与恢弘殿宇;从取型于传统拨弦乐器的重羽箜篌,到源自莫高窟装饰图案的拓印花纹式样;从颇具摧枯拉朽之势的六龙驭车之仪式场景呈现,到双重叙事视域下割肉救鸽的壁画神话隐喻……这些东方气韵的形神写照均来自网络剧《长月烬明》的影像叙事话语。近来在优酷独播、掀起一阵收视热潮的网络剧《长月烬明》正是在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依循下,在影视创作过程中汲取了敦煌壁画艺术与丹霞地貌群落的美学资源,积极化用了古典文学著作及传统神话传说的文化意象,建构了一套深深根植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风格化符码表达体系。
敦煌艺术的视觉符码与美学风格
风格化的视觉表达是影像创作的核心构成,浓郁瑰丽的敦煌美学风韵正是《长月烬明》在影像风格维度上得以区隔于同类细分题材剧集的重要标识。这一极具美学与文化价值的风格化视觉标识贯彻于《长月烬明》的始源性影像文本与衍生性图像文本之中——早在剧集正式开播前,优酷作为剧集独播平台,提前释出的剧集海报就以浓墨重彩的敦煌美学风格在社交媒体平台引发了网络用户的广泛讨论,而开播后的相关话题讨论与剧集评论重心也显现了观众群体对于该剧影像美学创新的持续关注。从平台方对于剧集基调的整体把握与定位,到观众群体基于影像意义消费行为而自主锚定的风格属性,市场前端与市场后端的能动反映共同指向了敦煌艺术的视觉符码体系建构对于《长月烬明》独特美学风格塑成的强关联性。
借鉴敦煌壁画艺术的色彩美学思路,富丽绚烂而又极具古典审美意蕴的色彩符码被转化并调用至《长月烬明》的影像创作,沿循敦煌美学语汇的色彩符码以一以贯之的风格审美取向彼此组合,为剧集的视觉修辞奠定了基本的色彩框架。剧集在色彩选择上参考了赤、青、黑、白、黄等敦煌色彩美学的主要色相,在强调风格化色彩表达的同时继承传统国画的赋色规律。在色彩搭配上,剧集也同样取材于敦煌壁画艺术的色彩搭配范式,在契合人物特定阶段性格特征的前提下,调配相应的色彩组合,例如主人公澹台烬的人物造型在人、仙、魔等不同人物状态与性格倾向所调用的主色系各有不同,人物弧光趋于负向的造型色彩一般参考敦煌壁画中深色系的色彩符码组合。此外,从剧集中部分高饱和度的色彩运用场景也可窥见主创采风异彩纷呈的丹霞地貌群落而获得的自然景观色彩谱系。
除却色彩符码的萃取,《长月烬明》对于敦煌壁画艺术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还在于挖掘了敦煌壁画艺术的图案装饰性,并将图案元素转化为物象符码,为剧集的视觉表达赋予更加丰富的层次感。头光和背光元素是剧集中化用敦煌壁画装饰性图案的典型物象符码。北凉时期建成的莫高窟第268窟就出现了以圆圈型的连续火焰纹来表现光芒的头光和背光图案,发展至隋朝时期的莫高窟第398窟更是在龛楣装饰大面积使用了火焰纹来表现壮丽佛光。《长月烬明》主人公澹台烬以魔神形态出现时便带有具备明显火焰纹式样的背光图案,负向的人物弧光与正向含义的背光图案产生意义表达的碰撞,进而构造了承载人物性格嬗变隐喻的物象符码,埋下了人物弧光具有由负向挪移至正向的性格变化伏笔。除了意义碰撞的调用方式,剧集中“十二神”人物所使用的头光与背光图案则延续了后者在敦煌壁画中原有的正向含义,而成为代表神性的物象符码。
就剧集整体的影像风格而言,《长月烬明》深度浸润于敦煌文化的审美意趣,更不乏反弹琵琶的飞天神女仪态形成等直接致敬敦煌壁画文化的视觉符码。源自敦煌壁画艺术与丹霞地貌景观的色彩符码构成了视觉表达的基本语汇,在此基础上,影像文本叠加了文化意涵丰沛的物象符码,释放了装饰性图案的叙事可能,进而提升了剧集美学风格的表达层次。
古典文学的叙事符码与神话修辞
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古典文学与传统神话之间有着较为深刻的互动关系,传统神话逐步重建的内容谱系性于幻想题材影视作品的叙事创作而言更是极为丰富的文化资源库。相较于同类细分题材的剧集作品,《长月烬明》在叙事层面所进行的创新同样同其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积极摄取关联甚密。
故事世界的架设是幻想题材的内核,人物则是展开故事世界的叙事支点。“般若浮生”以状似游戏副本的形式置入于《长月烬明》的叙事脉络中,有其相对独立的篇章结构特点,如何在有限的叙事篇幅内完成这一内置故事世界的快速建构是其创作难点。剧集中选择了经由取材自传统神话的人物符码设计来调动观众文化共识的处理方式——将“十二神”作为“般若浮生”内置故事世界的叙事支点。数字“十二”援引自传统历法纪年的十二地支,“神”则分别取自宇(空间)、宙(时间)、战(冥夜)、日、月、风、火、水、木、土、金、雷等元素形式。“十二神”的人物符码设计思路同传统神话中的木神句芒、水神共工、火神祝融、月神望舒、日神羲和等神话人物有异曲同工之妙,即藉由传统神话修辞来勾连起神话人物与自然元素之间质实诚朴的叙事意象关系,进而塑造出具有原始性和上古感的人物符码,建立同一故事世界内的神话人物族群谱系。
《长月烬明》的故事情节中多次出现传统神话的转化与引用,基于深层次的意蕴挖掘,剧集在故事叙述中巧妙化用古典文学与传统神话,赋予了叙事符码以传统文化色彩的现代阐扬。作为剧集中最为复杂的人物之一,澹台烬的初登场是以“六龙驭车、御风破云”的形象展现,主创团队有意调用了民间祭祀歌谣《楚辞·九歌》第二篇章《云中君》中“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的文学意象,以突出这一故事阶段的人物形象特征。同前文述及背光图案的反义使用,这一龙驾桥段中对于楚辞的化用也具有意义复杂性与人物立体度的并行。此外,剧集中对于敦煌壁画神话故事“尸毗王割肉救鸽”的直接引用则直切叙事主旨,并作为人物情感关系的符码隐喻。
从视觉符码到叙事符码,《长月烬明》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是由诉诸感官体验的视觉表达逐步深渗至故事内层的叙事肌理,进而达成基于敦煌艺术的美学风格与基于古典文学的神话修辞在“影像-故事”话语体系当中的统一。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推进文化自信自强,铸就社会主义文化新辉煌”,为繁荣影视艺术事业指明了前进方向。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是坚定文化自信的必然要求。秉持着文化自觉与文化自信,影视艺术立足于创作实践,能够以视听艺术形式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赋予其以新的表现形式与当代诠释。(作者分别为清华大学影视传播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教授,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