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看到父亲跟母亲把吵架斗嘴当乐趣一般,如今已经变得习以为常了。父母相继退休之后,两个人的矛盾日益升级。父亲原本就不善言谈,喜欢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大半天。母亲却喜欢京剧、跳舞,音乐一响,就会跟着舞之蹈之。
这一天,母亲又开始在客厅里唱起了《贵妃醉酒》。父亲几次说:“你小点儿声,小点儿声!”母亲正唱到兴浓处怎么会听父亲的。父亲忍受不了,就旧话重提要去住养老院。母亲对父亲的决定嗤之以鼻:“去吧,只要你不后悔就成。”
不承想,父亲这次是当了真,他去了市区一家干部养老院。我以为母亲听到消息会很高兴的,没想到母亲完全傻了一般。她扑通一声坐在了地板上,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她哭喊着说:“这个死老头子,他居然真的搬出去了?他真够狠心的啊………”
母亲哭完了,哭累了,冲进洗漱间,洗了脸,化了妆,盘了头,戴上了她最喜欢的珍珠耳钉和项链,穿上了白色的长旗袍。
母亲一边照镜子一边说:“谁说我老了,我这身材穿衣还和三十年前一样的尺寸呢,我还能穿着高跟鞋上街呢。接着,她提着包就出了门。”
父亲母亲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明明无法相交,却被生拉硬拽地扯到了一起。从小到大总是看到母亲指看父亲说:“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呢,要不是组织上让我们结婚,我会看上你?比我大十岁也就罢了,还那么一副臭脾气。”
我还以为父亲也是为跟母亲置气,待三两天就会回来的。不承想,过了一周父亲也没动静。母亲不唱不跳了,整天一句话也不说,坐在院子里发愣。
我去养老院看父亲,发现父亲正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头写字。他见我进来,乐呵呵地站起来说:“丫头,你看,你爸我在这里还真是如仙境呢,我可以安静地写回忆录了。”父亲问:“你妈咋样?”
我说:“您一走,妈就哭了,哭完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出门了。我妈穿上旗袍那叫一个有气质。”“什么?穿旗袍?”父亲一下站起来,“她穿着旗袍出门了?你妈穿旗袍真能迷死个人哩!当初,我就是被她穿旗袍的样子给迷住了,才央求组织允许我们结婚的。”
“爸,反正,您看她也不顺眼,她爱穿啥就穿啥,管她呢。”我说。
“你懂什么!”父亲大喝一声不允许我再说下去,“我要回家!”父亲说着,开始收拾东西,不到两分钟,父亲已经拎着皮箱走向门口了。“开快点儿,开个车就跟绣花似的。”一路上,一向沉稳的父亲竟然不断地催促我。
车还没停好,父亲就拉开车门跳下了车。脚还没迈进院门,父亲就大声地喊:“老太婆,老太婆,我回来了!”
屋内,母亲没有回声。父亲推开门,见桌上有自己喜欢的竹叶青,还有下酒菜,还泡好了自己离不开的铁观音。看到这些,父亲的双眼湿润了。客厅里,母亲唱着梅派名剧《凤还巢》:思前想后柔肠百转,前生造定今世缘。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