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机器砸伤了手指,未骨折,食指、中指破裂的伤口正不断地向外涌出血液。外科医生娴熟地缝合伤口,他的另一只手用力抓住桌腿,汗掉落下来。太疼了,想必那一刻,他的身体进了“地狱”。
我读大学一年级那年,父亲在工地做工,也被机器“咬”掉了小半个手指。接到通知后,我与母亲赶至医院,他就站在医院走廊里,紧紧握住受伤的那根手指。我那时入学才一年,但在父亲眼里,我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手指断裂后,父亲休养了三个月。那三个月,是他有生以来最长的假期。其间,我总会以医护人员的口气嘱咐父亲拆线后的饮食等注意事项。电话里,父亲说头疼得厉害,四肢麻木抖动,我以责备的口气对他说:“跟你反复交代了,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年纪大了,生病不能扛……”电话那头,只有父亲更深的叹息。之后做头颅CT,抽血化验,然后父亲被兄长安排着吃饭、休假。年近60岁的他,再也不是那个强壮如牛的小伙子了,多年沉重的劳作终于还是让他向衰老低下了头。
我的眼前,倏忽穿过一对父女,穿行在梧桐密林里。年轻的父亲笑着,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四五岁的孩子,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毫不保留地展示。而父亲,太疼爱她了,因为爱,便可以包容她所有的小任性。
28岁的我,站在路口,突然热泪盈眶,眼泪簌簌地滴落下来。我曾经坐过父亲那辆老旧的自行车,那年我11岁,阑尾炎发作,是父亲每天骑着自行车,将我从家送至医院,输完液又载着我回家。我到现在都觉得,那短暂的七日,让我体验到了他深沉的父爱,也是从那时起,我才慢慢地学会读懂他。
离开家乡时,我已经是20多岁的大姑娘,我在异乡旅行、居住,然后习惯于听异乡话,说普通话,努力成为他的骄傲,可他说“照顾好自己就是最大的成就”。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两代人之间的最大幸福,便是彼此都能照顾好自己,守着身体的康健。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