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五一”假期,照顾妈妈的保姆请假回家,我得全天候地照顾老妈8天。我发现老妈也有“日落综合征”,就是每到日落时分,老妈就陷入糟糕的情绪当中,非发一阵脾气不可。若你不理她,她就叫骂不止,或使劲儿地拍桌子。
记得一天傍晚,当老妈骂出“什么玩意儿”时,我难过得哭了。虽然知道这是她病态的表现,但我心里的火苗还是“噌”地一下点着了。委屈,真的很委屈。不知道哪天我能修炼到放下自己的委屈,全心全意地给她当好“妈妈”。我不得不努力扮演好“妈妈”这个角色,像对孩子一样对她,比如哄睡。
在她平时睡的单人床上,我选择和她脚对头地躺着,不光是因为床的尺寸小,我还“别有用心”:这样,我可以触摸到她的腿。每当她发出一些声音表示烦躁时,我就会改为有节奏地拍打,就像哄女儿入睡一样,妈妈真的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我不曾记得妈妈对我有过这样亲密的爱抚。我1岁多的时候,爸妈调进北京外交学院学习。我被送到外婆家。快5岁时,爸妈将我接回北京,还没等我和他们“混熟”,他们就出国工作了。我长大后,自然不再像小孩一样,渴望妈妈温情的拥抱和触摸,但内心深处,这份渴望就像长明灯一样不曾熄灭。
帮妈妈洗澡,我开始触摸到她的身体。我不知道,命运这样安排,是否想借着病魔来打破母女间僵硬的界限。一次,带妈妈去修脚,完事后,师傅和我一起给妈妈穿袜子。师傅拿起妈妈的袜子,感慨一声:“老太太袜子这么白,有福气啊。”我好奇地问:“您从袜子中能看到什么吗?”修脚师傅说:“一个老人被照顾得好不好,从袜子就能看出来。有些老人的袜子,就跟泥鳅一样。”保姆回来后,我返回西班牙。在西班牙,当地时间深夜2点多钟,我被电话铃声惊醒。听到话筒里急促的声音,我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可能发生了。
妈妈离世后,我想想就觉得很神奇:从她第一次心梗发作到最后离世,一共10天。她好像就是为了等我回国,给我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我把手放在妈妈的额头上,轻轻抚摸,她睁开眼睛看看我,接看,嘴里发出咕咕噜噜的声音。我撩开被窝,找到她那只没有扎针的手,把我的手放到她的手心。她攥住了我的手。虽然没有很大的力气,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在拉住我。几天后,妈妈走完了89年的人生。送走妈妈那一刻,也送走了那份她对我的依赖。
文字:陆晓娅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