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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小提琴家吕思清:创立中国乐派仅靠《梁祝》远远不够

2023-05-15 来源:环球时报

  北京顺义的一个剧院里,一场古典音乐会正在上演。著名小提琴家吕思清坐在观众席上,每曲开始前,他都会向身边的《环球时报》记者低声介绍表演师生,有时他的手会情不自禁地跟着音乐打起拍子。此时的他,是刚成立不久的青岛耶胡迪梅纽因学校的创始校长。40多年前,他曾是该校英国总部为数不多的中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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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中的吕思清


  除了当校长,吕思清近年的另一个身份是国家大剧院五月音乐节的艺术总监。今年的音乐节,不仅汇聚了中外知名音乐家,还将走进户外、工厂、医院等进行公益演出,这是很多音乐节不具备的特色。“古典音乐的发展要与时俱进。”在吕思清看来,创新不止如此,更有效的音乐教育、更多新的音乐表达方式甚至中国音乐学派的创建等,都将是古典音乐在中国面临的新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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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五月音乐节开幕演出(国家大剧院供图)


从“平板”琴谱到中国乐派


  正在举行的五月音乐节中,维也纳钢琴巨匠鲁道夫·布赫宾德、法国小提琴家雷诺·卡普松、中国大提琴家王健、吕思清、“美杰三重奏”等知名音乐家和团体悉数登场。“虽然中国的古典音乐节在世界音乐表演体系中并不占绝对优势,但十多年来能持续吸引中外杰出音乐家,说明我们的艺术呈现水准得到了世界音乐界的认可。这次布赫宾德在9天内举办7场独奏音乐会,带来全套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的演绎,这在世界任何顶尖舞台上都是一个壮举。”吕思清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专访时表示,世界上著名的音乐节都有非常独特的个性,像美国阿斯本音乐节将高水平演出与教学实践相结合,德国柏林森林音乐会在大自然中表现音乐的宏伟。“古典音乐能发展到现在,也是每个时代、每一代音乐人不断创新古典音乐表达方式的结果。”


  “古典音乐要跟现代社会有一个对话,我们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要有中国的声音和特色。”吕思清认为,古典音乐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演变,已成为人类共同的音乐表达方式,是世界通用的语言体系。如何在现有体系中创造出中国的好作品去跟西洋音乐对话,从而让世界更容易了解中国,这确实是一个课题。阿根廷作曲家皮亚佐拉创造性地融合古典音乐与爵士乐的风格,将探戈音乐从通俗流行的舞蹈伴奏音乐提升为可以单独在舞台上展示的、能表达深刻哲理的音乐,并由此创立了“新探戈音乐”乐派。“当前,中国也有一些古典音乐家倡导创立中国乐派。这是一个好的想法,但要真正成为一个乐派,需要具备很多条件。”吕思清表示,无论是以贝多芬、舒伯特为代表人物的德奥乐派,还是之后涌现的民族乐派、无调性音乐乐派等,它们都有一个比较完整的音乐体系来支撑,有足够多的优秀作品。而现在中国的曲目还是太少,仅靠《梁祝》等作品是远远不够的。此外,从某种程度上说,中国乐派存在与否并不是由中国人自己说了算,还要得到世界的认可。中国作品能被国外的乐团、演出季列入长期表演曲目,也是重要指标。“当然,这是急不得的事,中国古典音乐的发展时间比较短,再经历三代人,中国会出现更多优秀的音乐家和作品。过三五十年再来谈这个问题,情况会好很多。”


从天才少年到全人教育


  另一个课题是音乐教育。吕思清的个人成长经历也是音乐教育的实践过程。1969年出生于青岛的吕思清从小喜欢音乐,有很高的天赋。他的父亲是位非科班出身的音乐爱好者,小时候他经常听父亲教两个哥哥拉小提琴,耳濡目染,两三岁就能听出哥哥哪里拉错了。之后,他主动提出学琴,4岁半开始跟父亲学小提琴,8岁破格进入中央音乐学院附小,11岁被美国小提琴家耶胡迪·梅纽因选到由其创办的英国天才音乐学校学习,17岁成为第一位夺得国际小提琴艺术最高奖之一——意大利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金奖的东方人,后来赴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深造,毕业后逐渐声名鹊起。


  即便这样一位天才,其成长之路也曾面临几个瓶颈。第一个瓶颈是他十四五岁时开始后悔学琴。“那时一天要练六七个小时,比较苦,而且悟性还没达到,要进步还是挺困难的,觉得练不动了。所以,16岁参加北京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时,我就跟自己说,如果进不了决赛、拿不了名次,将来就不走专业路线了。结果那次比赛得了第二名,第二年又得了帕格尼尼第一名。那就没得选了。”第二个瓶颈是大学毕业后要不要当职业演奏家的问题。吕思清坦言,职业演奏家压力很大。虽然很多人觉得做音乐是很高尚的事,但也面临养家糊口的问题。“学校教授或乐团乐手会有固定的收入和稳定的生活,但职业演奏家的收入取决于是否有演出。别人对你的要求也很高,拉得不好下次乐队就不请你了,观众也不买票了。”因此,美国老师告诉吕思清,要想成为一名独奏家,应该每天上午练琴,下午给经纪人、指挥打电话,晚上去派对社交,善于推销自己。“我当时给美国很多经纪公司都寄了自己的演奏CD、磁带和简历,但多数石沉大海,很灰心。后来是我的老师在阿斯本音乐节帮我争取到演出机会,才慢慢有了知名度。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就放弃了。我觉得一旦认准自己热爱的事业,还是要坚持。”


  在吕思清的成长经历中,11岁到英国耶胡迪梅纽因学校学习是一个重要转折点。在20世纪80年代,该学校的教育体系与当时中国的音乐教育反差很大。“虽然那所学校是培养天才的,但梅纽因更注重‘全人教育’。即便高中毕业后不想从事音乐,也可以上一所普通大学,因此学校设置的科目非常全面丰富。”让吕思清印象最深的课程是戏剧课,他经常参演莎士比亚的话剧。“我从小就喜欢表演,经常模仿电影里的男主角。表演可以把你的很多潜能激发起来,更容易进入情绪,培养气质”。吕思清说,爱因斯坦每次拉完小提琴都有新的想法,相对论就是有一次拉完琴后想出来的。“袁隆平也喜欢拉小提琴,还听过我多次音乐会。音乐能激发他们的创造力,其他很多学科也可以激发音乐的想象力”。有人批评中国的一些音乐院校是“音乐技校”,除了演奏技术,其他很多课程都不教。吕思清认为,太偏的教育并不好,会局限孩子的想象力。因此,成为校长的他希望继承梅纽因“全人”的教育理念,为中国和国际的音乐学院输送优秀人才。


从征服观众到净化心灵


  如何吸引更广泛的观众也是一个重要课题。很多国外音乐机构近年纷纷来中国开拓市场,看重中国的古典音乐发展潜力。吕思清还记得十几年前,欧美同行看到他独奏音乐会上有那么多大学生观众时的惊讶表情。在很多欧美国家,古典音乐会的观众席一眼望去都是白发。“欧美同行对此有焦虑,但也并不完全担心古典音乐的观众会消失。通常人们到了四五十岁就会走进音乐厅。”吕思清说,古典音乐的英文直译是经典音乐,为什么它会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最大原因是有深度、很复杂。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会更容易理解它。“流行音乐朗朗上口,但它可能没有太多激起人类内心情感的元素。就像甜点,可以吃一点,吃多了会腻。”相比之下,古典音乐比较复杂,可以挖掘的东西很多。“肖邦的作品,失恋时听会觉得悲伤,热恋时听觉得很美好。这与作曲家对生活感受的深度和对未来的期许有很大关系,作品会在未来跟人们产生共鸣。”


  当然,好的音乐作品需要优秀的演奏家演绎。吕思清曾提出,音乐演奏要注重丰富性、层次性和哲理性。“什么是丰富性?比如,两个弱到两个强这个幅度内,你能拉出来的音色变化和不同音量的幅度越多,演奏越出色,你的音乐语言更能打动人,就像美食好吃是因为它有丰富的味道。而这种丰富是有层次的,正如红酒从入口到回味有很多层次的变化。”在吕思清看来,最成功的音乐家可以通过自己的演奏把场内所有听众的心跳都汇聚在一起,跟着音乐律动起舞,而要做到这点就需要用一种富有哲理的音乐表达方式。“作曲家在作曲的时候通常有哲理性音乐思想,节奏的拿捏、重音的位置,都是经过思考的。演奏的时候要把这些通过技术表现得非常好。”


  对于演奏的理解,吕思清也在不断变化。“我20年前拉《梁祝》的时候还有青春的单纯和骚动,但现在的心态会比较坦然。以前喜欢用更辉煌的技巧或更快的速度来征服观众,但现在更想把很多细节、情节交代清楚,向观众娓娓道来,讲一个故事。”他现在最想要的,也并不是获得观众的喝彩,而是希望大家能在音乐会中忘却烦恼,让心静下来,发现内心最纯真、最美好的情感。“大家常说音乐家是心灵的工程师。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如果一个人忙碌一天,身心疲惫地走进音乐厅,两小时后,他能心情愉悦、精神焕发地走出来。”


文字:张  妮、刘  洋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