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红烧肉

　　从前的弄堂里，犹如七十二家房客，住房条件虽差，但烧菜时味道随风飘散，谁家今天吃啥菜，左邻右舍都明明白白的。

　　整条老弄堂，就属西厢房阿珍外婆厨艺最好，尤其红烧肉，真正可以烧到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即化。一盆红烧肉端上桌，上面一层的肥肉和肉皮还在有规律地轻轻抖动，被酱油浸润而染成绛红色的肉皮闪着亮光，弹眼落睛！

　　每当外婆烧红烧肉，阿珍幼儿园同学，贴隔壁的宝根就会顺着味道大大方方弯进西厢房，叫一声外婆，吃一块红烧肉。辰光一长，宝根成了弄堂里最出名的“小馋佬胚”。但，阿珍外婆喜欢他，“小赤佬”聪明，嘴巴甜。

　　那时候，物资匮乏，买肉要凭肉票的。宝根姆妈过意不去，总是隔一段辰光，积攒了肉票，会送几张给阿珍外婆。到了中学，阿珍跟着外婆学烧红烧肉，半年下来，竟也学得像模像样了。

　　中学毕业，阿珍跟宝根商量好，一起去江西插队落户。江西的生活是艰苦的，但阿珍也有机会露一手，烧一碗红烧肉，叫来宝根解解馋。后来，外婆病危的时候，阿珍接到电报，宝根陪着她回上海。赶到病房，外婆已经神志不清，阿珍喊“外婆外婆”，没反应。宝根上前拉住外婆插着针头的手掌，喊着“外婆，我是宝根，我想吃侬烧呃红烧肉！”外婆居然醒了过来，然后把阿珍的手拉过来放在宝根的掌上，这样三个人的手叠在了一起。周围的人都读懂了外婆的意思，阿珍和宝根也当着外婆的面流着泪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外婆的嘱咐。就在这瞬间，外婆安详地走了。从此，阿珍做的红烧肉，宝根也一律叫成“外婆红烧肉”。

　　恢复高考，宝根顺利考进上海的大学，毕业后留校当老师，后来成了教授。而阿珍则顶替姆妈进了纺织厂，成了纺织女工。很多人看不明白，教授和纺织女工在一起，能长远吗？有一次，大学里教研组的同事私下里问宝根，“侬图个啥？”宝根只讲了一句：“伊拉外婆红烧肉烧得真是香！”外婆红烧肉仿佛成了宝根心里抹不去的传说。这个传说，就像一盏明灯，把宝根教授纯真的心灵照得透亮透亮。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