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18510528811 广告:18510528811

饺子吃在半下午

2021-12-29 来源:

天阴得很重,似乎能拧出水来。没有风,却很冷,我起床后脸也不洗,两手插在袄袖里,靠在院门口,看着父亲在粪坑里举着镢头刨粪。
  

粪坑表面厚厚的一层已经冻实,刨开后,下边却冒着蒸气。一个多月前,我和哥姐连着搂了半个月的树叶,被父亲填在一尺多深的粪坑里,压土灌水沤了一个多月,终于沤烂成粪。往地里送粪已经三天了,南地和东地的两块麦田已经送完,今天是往南坡窑前的那块坡地里送。
  

父亲已刨出来了一大堆,他把冻实的大疙瘩敲碎,与下边的粪土搅拌后,拿起了铁锨,却猛地抬头看向我:“还杵在那儿弄啥哩,赶紧过来帮忙装车!”
  

我抬起胳膊用袄袖擦拭了一下鼻涕,极不情愿地走向架子车。这时,母亲从灶房走了出来:“娃他爹,今儿冬至哩,要不,你跟娃歇一天,晌午吃饺子,别把娃的耳朵儿冻掉了。”
  

我心里一喜,能歇,还有饺子吃,不错。可这个念想刚一闪现,就被父亲的话抹杀了:“歇啥歇,没看天阴成啥了,要是下雪了,咋往地里送!”在父亲看来,粪是麦子过冬最好的“棉被”,如果赶在下雪前把粪送到地里,等雪融化后,肥料就使上劲儿了。
  

架子车装满了,父亲一边用锨拍着冒出车厢顶的粪,一边吆喝着让我去牵牛。套上牛,出村过桥往东,便是通往南坡的土路。架子车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不停地抖动着,不时有粪土落下。
  

路两边的麦田里,前些天还青绿活泛的麦叶上,凝固着一层晶莹的冰霜,叶子支棱着,一动也不动。太冷了,我缩着脖子,感觉耳朵、鼻子都快冻掉了。
  

上坡了。开始时坡路还不太陡,父亲直着身子,轻声赶着那头还没成年的牛,很快就到了陡坡处。“喔——”父亲发出让牛停下来的指令,我知道,这是让牛歇一会儿再冲刺陡坡。
  

时间不长,随着父亲“哏儿”的一声吆喝,牛猛地往前冲起来,我也打起精神小跑着往前冲。坡太陡了,父亲已弓下了腰身,右肩上连着架子车的背带早已绷紧,不一会儿,他就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白花花的,在空中飘。
  

我不敢多看,赶紧用右手抓住牛套,也使满劲儿往前拉。爬上陡坡后,虽说手和头部冻得难受,但身上却暖烘烘的。
  

绕过一条沟,便到了窑前我家的麦田里。可能是坡高更冷的原因吧,麦地已经冻实了,踩在麦苗上,能听到“咯吱咯吱”的碎响声,车轱辘上也沾满了麦叶压烂后的青绿色。每走一段,父亲就会“喔——”的一声停下来散粪,一锨锨,均匀地散在地里。
  

南坡离家远,半天才跑了三趟,按父亲的打算,那块地需要五车粪。中午时分,空中竟飘起了雪花。
  

“娃,咱晌午晚吃会儿饭吧,这万一要是下大了就拉不成了……”父亲看看天,竟跟我商量起来,我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雪花慢慢稠密起来,当第五车粪拉到陡坡处时,地面已有了积雪,本来就难走的路因为雪滑更难走了,有几次,若不是父亲操作得当,势必会翻车。
  

雪越下越大,到家时身上已厚厚一层。卸完车,扫掉身上的雪,母亲已把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萝卜白菜馅,香喷喷,真好吃。
  

那年,我刚十岁。深深刻在记忆中的,不仅有吃在半下午的冬至饺子,还有父亲那勤恳持家、吃苦耐劳的精神。


来源:山西晚报

出处:徐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