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先生去世,办完丧事我病了一场。病愈后我准备一个人去苏中大地走走,听说兴化的垛田油菜花还没有谢完,我就坐着长途车去了兴化。
因为旅游旺季已过,人很少,我雇到一条单载我一人的船。那船娘穿着蓝印花布的小袄,带着蓝黑色的头巾,问我:“要不要去还开着花的地方?”我告诉她,家里才办了丧事,出来就是想静一静,并不愿碰见兴高采烈的游客。所以,只管往偏僻水巷摇去就好。
船娘便收了声,不唱民间小调,不聊垛田的神话传说,也不兜售她家的土特产。那天我俩在水上转悠了近两个小时,四周很静,船像捉迷藏一样穿行在一些还开着花的地块之间,一路只听得船桨划开水面的声响、戴胜鸟在垛田上方的鸣唱,以及蜜蜂的嘤嘤嗡嗡。见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程路上,她自顾自说了一段话:“姐,咱们都是女人,要是遇到了难事,我在你身边陪着,哪怕不说话也是好的。”她的善意让我动容,便不由自主地说:“春天一点儿没变,油菜花也开得灿烂,看上去油菜籽应该会丰收……可我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船娘笑了,说:“姐,一棵油菜,到了时辰就要开花、结籽,春天的味道也不会因为你伤心就寡薄几分。它依旧桃红柳绿,美得很。这正说明,再大的伤心事都能过去的。”
靠岸下船,我付了钱打算离开,船娘却冷不丁叫住了我:“你还没有吃饭吧?我闺女就要送饭过来了,你若不嫌弃,就一起吃了吧。”不过10分钟工夫,我看见村道上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草编的饭捂子,被她紧绑在自行车架子上。饭捂子里面是一只不锈钢大锅,揭开盖子,一大锅熬得黏稠无比的杂豆粥香味扑鼻而来。船娘盛了满满一大碗递给我。
吃完饭,我站在水码头上,朝我的船娘挥手告别。在她看来,她对我的关心,好比在水中打个桨或洗个手一样自然,并不知无意中拯救了一颗破碎的心。我只是她接待的万千游客中的一员,她或许很快就会淡忘我。而我,却永远也忘不了她。她放弃了船上的推销和一展歌喉的机会,只是觉得我这一路,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她便给了我这个机会,如同贴心的姐妹。
文字:华明玥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