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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米兰·昆德拉为女性而写的吁请书

2023-07-18 来源:中国妇女报

  米兰·昆德拉曾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如今,他也与世界告别了。《不朽》是米兰·昆德拉创作的长篇小说,本书以当代法国社会生活为背景,以世俗人生穷其心智追求的“不朽”为主题,揭示了其追逐者的功利与世俗,从而也解构了“不朽”的神圣性。米兰·昆德拉通过描写主角阿涅丝的所见所想,细致地展示其精神觉醒的缓慢过程,探讨女性通过长久地留存在他人记忆里而达至不朽的可能性。


  米兰·昆德拉曾说:“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如今,他也与世界告别了。2023年7月12日,多次获得国际文学奖,并多次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热门候选人的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于巴黎去世,终年94岁。


昆德拉与《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由此我想起,2009年夏天,我曾到访过这位作家的故乡,捷克斯洛伐克。捷克的首都布拉格,因其古迹多、故事多,是每个过客的必去之处,而位于市中心的瓦斯拉夫大街,更让我流连忘返。


  我在瓦斯拉夫大街足足逗留了3个小时。是因为起于步行街止于国家博物馆的这条大街很长吗?它只有短短的750米。3个小时,足以让我来回穿梭三五遍了,何况,相去不远的查理大桥、音乐家斯美塔那纪念馆以及与之相交的小巷里卡夫卡的故居等,都不能错过,我却选了个相对僻静处在街边盘腿坐了很久,让一部电影在我的脑子里翻腾。


  这部电影,就是《布拉格之恋》。


  虽然参与了编剧,由他的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改编的电影《布拉格之恋》,到底是美国人菲利普·考夫曼的作品。米兰·昆德拉会给这部当年在世界影坛引起极大反响的影片怎样的评价呢?这不打紧。对我而言,《布拉格之恋》,是将我引向米兰·昆德拉的一盏灯。


  也正因为此,让我对这位不得不离开祖国、客居法国的作家产生了一丝“偏见”。众所周知,让米兰·昆德拉名声大噪的长篇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关涉政治话题。西方文坛盛赞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会不会与此有关?


  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在此地收获了几乎一致的大量好评以后,各种文体的米兰·昆德拉著作一本本地、一版版地问世,这期间我始终保持距离地关注着他的作品。好友知晓我的疑虑后告诉我,从《不朽》开始才是打开米兰·昆德拉的正确方法,我信任她的判断,便翻出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由王振孙和郑克鲁联合翻译的《不朽》,恭敬地拜读起来。


阿涅丝与女性的精神觉醒


  《不朽》,是米兰·昆德拉继让其名声大噪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后用捷克语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酷爱古典音乐的作家,用交响乐的叙事手段构建了这部小说,交替讲述三个故事,再让它们在读者阅读的过程中产生“混响”。而由阿涅丝担纲主要角色的这条“声线”,吟唱的主题是女性的精神觉醒。


  总共七个章节的《不朽》,以阿涅丝为主角的故事占了两个章节,分别是第一部分《脸》和第五部分《偶然》,堪称《不朽》的重头戏。尽管如此,阿涅丝故事的情节并不复杂:阿涅丝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当年之所以嫁给这个男人,是因为觉得他的社会角色会让自己在家族里、在朋友间脸上有光。婚后,阿涅丝的母亲发现,寡言的丈夫并没有带给她所期许的荣光,两个人的婚姻就在母亲的聒噪和父亲的沉默中慢慢行进在时间里。不久,阿涅丝降生在这个家庭;又过几年,妹妹洛拉也来了。在旁人眼里,这就是千千万万个法国家庭中的一个,可夹在父亲和母亲纠葛之间慢慢长大的阿涅丝,成人后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女人如何才能长久地留存在他人、哪怕至爱亲朋的记忆里?身体非常健康的母亲猝死。看上去死期不远的父亲,倒是比母亲多活了半年。该死的自己竟然没有比太太先死,除了偶尔会流露出莫名的内疚外,濒死的父亲撕碎了不少家庭留影。在阿涅丝看来,那是父亲要将妻子从记忆中删除,那么,将来还有谁能记住芸芸众生的母亲?这让阿涅丝对一个人何以要在这世上活一遍,产生了疑惑。虽已是保罗的太太、布丽吉特的妈妈,阿涅丝还是决定接受公司的任命离开法国去瑞士独自生活。主意已定,阿涅丝从瑞士返回打算向丈夫和女儿宣告自己的决定。《偶然》的很多篇幅都在渲染阿涅丝因不停歇的思考而带来行动上的彷徨,结果,阴差阳错中她驾驶着车离开了高速公路踏上了一条安静的小公路,途中,为避让一个少女,她的车冲进了沟里……


《不朽》与不朽之女性


  2022年年末,上海译文出版社又出了一版米兰·昆德拉作品集,这一版的《不朽》,出版方特意选用了加拿大作家、米兰·昆德拉好友弗朗索瓦·里卡尔的一篇长文充当后记,文章的题目就叫《阿涅丝必死》。


  阿涅丝为什么必死?弗朗索瓦·里卡多足足论证了26页,我则有我的理由。


  书名谓之不朽,米兰·昆德拉是想通过生活在法国、故乡在瑞士的中年女性阿涅丝的所见所闻所观察,是想通过细致的展示阿涅丝精神觉醒的缓慢过程,来探讨女性何以通过长久地留存在他人记忆里从而达至不朽。


  其实,米兰·昆德拉在成名作《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已探讨过这个问题。因为爱情嫁给托马斯医生的女招待特丽莎,随丈夫逃亡到瑞士日内瓦后,没法像托马斯和丈夫的情人、画家萨比娜那样能在日内瓦假装生活得如鱼得水,无所事事的特丽莎因此终日闷闷不乐。既然日内瓦让其失去了精神寄托,明明知道重返布拉格自己将会失去什么,特丽莎还是带着小狗卡列宁踏上了回家的路——只是因为特丽莎无可依靠的精神生活被贯穿于《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宏大叙事所覆盖,我们粗心地遗漏了伟大的作家对女性精神世界的强烈关注。


  索性放下了社会大事件,直取中年女性阿涅丝自觉的精神危机来展开情节的《不朽》,表面看来题材不如《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那么有分量,但是,将每一个个体的“生命之轻”叠加起来,不一样是这个社会所不能承受的吗?


  为了避免读者以为《不朽》的故事只属于阿涅丝,被文学界称为更像是一位哲学家的米兰·昆德拉,为《不朽》精心设计了一个梦幻的开头:“我”平躺在一座现代化大楼顶层的体育俱乐部的游泳池的躺椅里看到她时,她正按照教师的口令很卖力地做着深呼吸。她的游泳课结束后,只见她穿着游泳衣沿着池边往前走时回头向游泳教师微微一笑,并做了一个手势。在“我”看来,这种微笑、这种手势只有20岁的妙龄女郎才有,姿态优雅,使人赏心悦目,而她已经60岁或者65岁了。她做的手势在一刹那间将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消散的魅力显现了出来,这让“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阿涅丝这个名字——在游泳池偶遇一个老年女性,让“我”想起了阿涅丝,随即,“我”开始娓娓道来阿涅丝的故事,这样的开头,梦幻何在?紧接着,米兰·昆德拉写道:“阿涅丝!可是我从来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女人。”米兰·昆德拉就这么显豁地告诉《不朽》的读者,阿涅丝是他所关心的全世界女性的代名词。而在第五部分《偶然》里,米兰·昆德拉的叙述更加妙不可言:阿涅丝距离殒命越来越近时,“我”正与在第一部分《脸》里等待了许久的教授争执着阿涅丝的命运。一面大而化之阿涅丝的具象性,一面又紧紧拽住阿涅丝的困惑不放手,米兰·昆德拉意欲如何?他一定觉得,牢牢纠缠着阿涅丝的精神危机,也是全世界女性共同面临的问题,所以,具象阿涅丝没有丝毫意义。那么,何以帮助女性挣脱命运的桎梏?米兰·昆德拉大概觉得,得有他这样的作家通过各种手段呈现问题,才能开启解决之道。


  可见,米兰·昆德拉不是因为一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而伟大。米兰·昆德拉总能将笔触刺探到生命本质的最细微处,才显现出他的不可复制性,为此,他的离世才更让我们扼腕叹息。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