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妈妈开始忘近记远:早饭不记得,逛街刚买的新衣服不记得,带她去庐山旅游,到了山脚下,她却说到了驻马店确山县;每天会重复提起几个桥段,大多是关于姥姥和她的兄弟姐妹的。医生说,她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不过症状还比较轻微,老人此时很容易自己气自己,产生沮丧和挫败感,让我们想想办法,让母亲保持好心情。出了医院,我带妈妈去了她的母校。她在校园里待了两个小时,开心得像个少女,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几十年前的事情,说起细节来,清晰如昨。这一下子启发了我——既然她的记忆选择留下的部分是“过去”,那就送她回到“过去”好了。
妈妈20世纪60年代大学毕业,一直在郑州工作,换过多个单位,我们家的主题活动——跟着妈妈的记忆去旅行,就从她的第一个工作单位开始。半年时间,我们利用双休日和假期,带着妈妈回访了她工作过的所有地方:印刷车间、郑州仪表厂包装车间、图书馆、杂志社,还有爸爸教她骑自行车的省实验中学操场等。
我们旅行的最后一站是洛阳偃师市。1965年,妈妈在偃师搞“四清”,曾经在偃师槐庙的牛庄劳动。当时,妈妈住在根旺婶儿家,跟村里的巧芳等人常一起玩。时光走过半个世纪,村里早已物是人非,老乡们知道我们谁也不认识,就是来找“回忆”的,但对我们都很热情。我们每到一家,都有人真诚挽留:“来了今天就别回了,到屋里吃饭吧!”在这样的氛围里,妈妈就像干旱的植物被浇了水,不光话多起来,身体也一下子舒展起来。在陪伴妈妈重新打卡一生工作地的过程中,妈妈可讲述的新故事越来越多,而我也在各种蛛丝马迹中重新认识了妈妈,梳理着妈妈对我的影响。比如201这个办公室,妈妈坐了将近20年。我上中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补作业。三屉桌带抽屉三个,妈妈把其中之一上了锁。但是,如果我抽开相邻的那个抽屉,把小手伸进去,照样能够拿到里面的东西。我青春期时,妈妈对我好奇,我对她也很好奇。通过那个抽屉,我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妈妈。妈妈爱读书,做了很多卡片,上面有书摘,还有各种格言警句。妈妈还做着文学梦,经常写小说投稿,有一篇小说《同学伯伯》被退了回来,她也保存在那个抽屉里。妈妈还偷偷学过一小段时间的日语,不知道想干啥。
那时候看到这些,我只是觉得妈妈也有和在家里不一样的一面,别的并没想太多。那时候我正年少轻狂,感觉以后要做的事,比妈妈做的这些要宏大得多。可到了和妈妈一样的年龄,我几乎成了她的翻版。从今往后,我要把妈妈好好完整地守护,爱护她的身体,抢救她的思想,帮助她待在思维最活跃的领域,把她记忆里最温暖、最美好的部分尽可能留下来。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