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要幸福

　　国庆突然杀回家时，母亲正在檐下伏身剥绿豆，闻声抬头，见是我，又惊又喜又恼：“怎么不说一声？”我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便嘻嘻哈哈地说：“妈，我是回来要东西的。”母亲站起来，脸上又开心又担忧，问：“你又不提前说——要什么？”

　　“我要五斤新米，煮稀饭。”“这个有。”母亲高兴起来，说，“今年干得很，味道特别好，你在超市买不到的。”母亲满脸的骄傲。“我要秋辣椒。”母亲笑道，这个不用你说，留着呢！

　　“还有吗？”母亲问，显然她已经胸有成竹了。

　　“我要山芋粉。”说到这个，母亲恼了。她说你那个弟弟真傻！人家办喜事要山芋粉，他把一桶都拎出来任人家装，人家先是拿瓢舀，舀到底了，就拎起桶来倒，全没了！我大笑起来，母亲嗔怪地看着我。她这是为不能满足我的要求而恼呢！

　　母亲挎起篮子去菜园。我没有拦她。我站在檐下，看着年迈的母亲，我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骄傲和幸福，被需要的骄傲，尚能给予的幸福。这种幸福的滋味，是她熬过苦难岁月的动力。我记得有一次她外出打工，没几天就回来了，从包里掏出几个西红柿，看着我们大口地吞咽，她一直流着泪。那一次她是去船上卸货，每一包货物都有一百五十斤。无论她如何保证自己可以，船老板还是拒绝了她。她没能兑现给我们买苹果和饼干的承诺，她惭愧，很多年后她还在说：“看见你们把西红柿当苹果吃，我心里不是滋味啊！”她把能给予的都给我了。

　　她慢慢地老了，年轻气盛的我，曾有过一段对她不以为然的时期，觉得她落伍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拙，那么土。她不敢申辩，只是做错事一般看着我，似乎身子也缩小了，脸上露出迟疑和卑怯的神色。人到中年后，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忤逆。我开始向她讨要幸福，我的，她的，给予和讨要者，一对茫茫人海中的母女俩，共有的幸福。

文字：董改正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