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平日里很难吃到甜的东西。秋天是可以吃到一点甜的季节——秋收时,父母去生产队收玉米,会给我带回几段玉米秸秆。秸秆是靠根的部分,水分充足,当甘蔗咂着会感受到甜。但咂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以免被锋利的秆皮割伤嘴角。大人们说,玉米秸秆比甘蔗都甜。可是,多年以后当我吃到真正的甘蔗,才知道玉米秸秆与甘蔗比起来,真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根本没有可比性。除了玉米秆,苦瓜也是我与村里孩子们舌尖上难得的甜味来源。青苦瓜不摘,待它自然成熟,变成橘黄色,再变成橘红色,就可以直接咬着吃了。成熟的苦瓜,甜却不热烈,细细回味,嘴中留甘。那时村子里没有人吃青苦瓜,觉得很苦很难吃。就像现在没有人会吃成熟的苦瓜,因为他们觉得变甜之后的苦瓜太糯太甜太难吃。苦瓜还是那个苦瓜,日子变了,人们对它的感觉就变了。
那时最期盼的就是一年一次分塔糖的日子。塔糖其实并不是糖,而是小儿驱虫药,可对孩子们来说,那就是真正的糖。每年春季,村里都会给孩子们分一次塔糖,那一天也成了孩子们心中的节日。塔糖每人一颗,心急的孩子当场把塔糖塞进嘴里嚼,有的孩子却能将一颗小塔糖慢慢留着享受一整天。塔糖捧在手里,或包在手绢里,馋极了,才伸出舌头舔一下,那种满足、幸福的表情,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蔗糖是偶尔才能吃到的东西,而且多以糖三角或者糖火烧的形式出现。老家风俗,每年七月初七这天要烙糖火烧,逢这天,守在灶台边,等待糖火烧出锅,便成为孩子们最为快乐的事情。小孩子平日里要想敞开吃甜,得生病才行。只有此时,母亲或许才会端来一小碟白糖,这可怜巴巴的一点白糖,就成为对付病痛的“灵丹妙药”。用一块玉米饼子蘸糖吃,让糖在嘴里发出极轻微的碎响,然后慢慢融化,是那时村里每个孩子的至高享受。说来那时的孩子也真“瓷实”,有一块蘸糖的玉米饼吃,病就马上好了一半,甚至完全好了。这绝不是装的。村人们的慈爱与善良,总是以最朴素、最随意的方式出现。老家的人们羞于表达,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文字:子 怡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