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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念想

2024-01-09 来源:《新民晚报》

  我最爱的萝卜吃法是姥姥晒的萝卜干,再配上一碗红豆饭。姥姥总会挑一个阳光通透的秋日午后,小心翼翼地踩上高脚凳,把一串串新鲜的萝卜条挂在通风的高处,直到萝卜条如篦子齿似的把阳光梳成一绺一绺的,又密密匝匝地垂下来……记忆中的萝卜干,总是浸润着温暖的时光。姥姥把晒好的萝卜干用温水泡开、洗净,佐以盐和生抽等调味后上锅蒸,不多会儿,乳白色的蒸汽喷溢出来,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咸香。待萝卜干蒸熟盛出,姥姥在上面淋上热辣椒油,咸香顿时升华,掺着糊辣的芳香,火热地钻入我的鼻孔。


  中学住校时,每到秋天,我深夜咳得睡不着,因忌口而清淡饮食,常常没有胃口。一个细雨蒙蒙的早上,班长往我床上递来一个潮乎乎的布包。打开一看,竟是姥姥家的保温壶,喷香软糯的红豆粥,上面铺着油棕发亮的萝卜干,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芝麻,姥姥特意没有放辣椒。萝卜干一入口,软而不塌、脆而不硬,细细咀嚼到最后,味蕾上停留的只剩萝卜的清甜,淡淡的回甘,顿觉口舌生津、胃口大开。喝着红豆粥,我想起偶然一次我夸姥姥的红豆饭煮得又沙又糯——好吃,后来发现,姥姥做饭总爱加一把红豆。有一年中秋,舅妈跟我说,“原本不知道你回来,但一掀开锅盖,看是红豆饭,就知道肯定是你回来了。”


  工作后,我被单位派遣到外地锻炼两年。人生地不熟的局促,尚有地图导航可以解围。但吃不惯,是真实而裸露的“伤口”,每天都要独自面对。那段时间,我最盼望的快递就是姥姥寄来的萝卜干。收到老家的包裹后,我在家人的视频指导下,一步步还原出家乡的味道、家的味道。


  姥姥弥留之际,我匆忙请假赶回老家,她趁着清醒一把拉着我的手,张嘴都吃力的她,从唇边滑出一句语音含混的话,但我听懂了:“你姥要走了。”我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说:“别吓唬自己,等你好了,我还想吃你晒的萝卜干呢。”姥姥眼角微红,目光黯然。过了好一会儿,她要人扶她坐起来,要姥爷帮她找东西。靠着一边比划一边猜,姥爷竟从厨房的旮旯角落里陆续搜集到半袋晒好的萝卜干,我知道这是姥姥能给我的最后的念想了。


  如今,姥姥过世一年多了,整理姥姥年轻时的照片,发现她也曾是个白净水灵的姑娘,然而一世操劳又在她的脸上留下深深皱纹,直到最后干瘪枯萎地老去。她像青菜萝卜般简单平凡,却如脂如玉,用生命温润孩子们的心。



文字:茉 白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