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清蛋黄的故事

　　鸡蛋磕在床头柜上，发出四声脆响。像报时的钟，敲开了我爸我妈一天的早餐。在有少许酱油的两个小碗里，四个蛋清在跳，四个蛋黄在滚。我爸很惬意，像个孩子，吧嗒着嘴吃得津津有味，仿佛蛋黄是我妈精心调制的一种美味。我妈吃蛋清倒显得漫不经心，慢慢咀嚼，吞吞吐吐，好像在嚼泡泡糖。

　　我们有工作，我妈从不打扰。每天六点准时回家，煮四个红皮鸡蛋拿到医院，剥了皮和我爸蘸酱油吃。这种吃法我司空见惯，和我爸我妈的婚龄一样古老，现在的年轻人见都没见过。我爸四个蛋黄，我妈四个蛋清，外加一杯蛋白粉，一顿早餐不到十分钟。

　　我爸的病不算严重，挂瓶一周后回家调养就可以了。可我爸不想回去那么早，他的小心眼我摸透了，是想让我妈多侍候他几天，在家黏我妈就黏的厉害，嘴硬还不承认。

　　每天早晨，我妈一出去我爸就心神不定。披着病号服，站在窗前长时间向外看。直到那个他熟悉了几十年的身影，从门诊楼那个拐角处闪出来，我爸才离开窗户，匆匆回到病床重新躺下，眼睛半睁半闭瞄着病房的门，悠闲地等待那四声脆响。

　　两个邻床陪护的都是女儿，常和我妈聊天。有一天趁我爸在走廊散步，就聊起了鸡蛋的事。我妈捂着嘴笑了一阵，向门外瞥了一眼，悄悄告诉她们：不怕你们年轻人笑话，我和他爸结婚那晚上，闹洞房把人折腾到半夜，我也饿了就煮了一碗鸡蛋。我打小养下个毛病，几样东西掺在一块不爱吃啥先吃啥，把喜欢的留在最后慢慢吃。我爱吃蛋黄就把蛋清抠出来先拨进碗里，他爸瞅了几眼看出了门道，端过那碗鸡蛋抢着剥起来，把蛋清全给了我。以后就养成习惯了，一直到现在。

　　有时候一想啊，人的脾气和吃东西一样，顺了就习惯了。啥叫爱吃不爱吃?口味对上了吃啥都香。

　　两个病友和陪护的女儿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有句话说得真好：世界上的人遍地都是，说得着的人千里难寻。俩人要说得着，啥忌讳都没有。

　　一天早晨，我妈回家煮鸡蛋了。我爸突然来了精神，把两个陪护的女儿叫到跟前，神秘地说，说起来这鸡蛋里还有个秘密呢。结婚那晚上我饿了她也饿了，就煮了一碗鸡蛋，其实我最愿意吃蛋清，滑溜，好咽，有嚼头，可我发现他妈也得意这口儿，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跟她抢嘴?两个年轻人听得目瞪口呆，大气儿都不敢出!

文字：陈书文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