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来岁,正值盛年,身型高大伟岸,敦厚结实,周通乍一看就像一尊雕塑——那种为帝王守灵的石像生。
最有特色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明亮,虎虎有神,在整个面部非常“亮脸”。
更奇怪的是,他还有个特殊的本事——
所有的蛇不论大小、品种,见到周通都瑟瑟发抖,失了魂儿一样慌乱躲避,就像老鼠见了猫,立刻六神无主。
他告诉我,蛇怕他的眼睛。
我将信将疑。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为了当记者,我从一所中等师范学校,调入新成立的市电台。也是在这个时候,20多岁的我与周通认识,并亲眼见识了他的“特异功能”。
电台地处周淮路“五里棚”北侧,周围全是原野。周淮路是黑黑的煤屑路,路面琐琐碎碎,黑儿吧唧,骑自行车咯咯噔噔上蹿下跳;因没有路灯,夜里黑灯瞎火的,很是瘆人。在当时,电台距离中心城区,可谓偏僻的郊外,台里的播音员、主持人上下夜班,都提心吊胆怕被抢劫。
5月份的一天中午,我从大庆路边儿一家小饭店吃过饭,走小路回单位,路过已经接近成熟的青黄色的麦田。天很热,麦香扑鼻,一望无际。黄色的麦梢支棱着,麦芒成撮向上,像是尽情接收阳光雨露的天线。微风吹来,麦穗儿立即左摇右摆,弹簧一样掀起一阵阵波涛般的麦浪。
不急不慢地走,我在麦地田埂上看到了一个比铜钱还粗、直上直下的土洞。洞口周围干燥,黑乎乎的,看不到底儿,似乎是个被遗弃的老洞。
我正瞅着,突然,从麦棵中“哧溜溜”爬出一条铜钱粗的桑皮蛇,惶恐地钻进了这个黑洞。蛇身有二尺多长,尾部粗壮,似乎小时候曾被人切断过。
我吓了一跳,浑身激灵灵出了一身冷汗。
正值中午一点多,我匆忙赶到单位宿舍,仍感觉后背发凉,午休怎么也睡不着。
我想到了周通,并把刚才的一幕告诉了他。
“走,回去,逮住它!”
我带着周通原路回到麦田,找到田埂上的那个蛇洞。周通观察后说,蛇已出洞,但跑不远。
果然,蛇就潜伏在洞口周围的麦陇里。
周通靠近,眼睛死死地“看”住蛇。蛇立即象掉了魂儿一样一动不动,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缩,之后,连滚带爬向洞口夺命逃去。
周通抢先一步,用脚踏住洞口,堵住蛇的归路,回身一手按住了蛇的头部。这只粗壮的蛇,立即扭动身子,在他手腕处紧紧地缠了几圈。
正是那条断尾蛇!
我记得清清楚楚——由于没有尾尖,蛇尾部显得分外粗壮,似铁鞭一样。
“回去......”
周通紧捏着蛇头,任凭蛇在他右手腕部扭动蜷曲,还不时让我摸摸它,说,你看,蛇身子很凉吧。
到了单位,周通说:“蛇性凉,天热,把它放到你的房间里,可以当空调用!”
我想试试他的话灵验不,就壮着胆子,把蛇带到住室,用一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扎住口,放在了自行车的前网篮里,之后上床午睡。
室内似乎真的凉爽了。
但我总是睡不着:蛇会不会爬到我的单身木床上?反复起来看了几次,蛇仍在原处。似睡似醒中,再起来一看,大惊——蛇不见了。我立即查找,发现它正在我床下,弯曲着身子,昂着头,左瞧右看,神态很是安闲。
卧榻之下,蛇类出没!
我还是用棍挑着,把它放了——我的屋后就是树木茂盛的田地和厂区。
我终于安然睡去。
停了几天,周通见我,问,蛇呢?我说放了。
“咋不给我呢?可惜那颗蛇胆了!”
周通怪笑着,突然从身后又拿出一条蛇,举起亮在我的面前,比我放掉的那条更粗更长,估计得有一米多。
“这条不给你了,暂且放在我的住室养着,给我当两个月空调用。”
当时条件差,大家的住室最多装个吊扇!
我又一惊!
忽然想起了曾经令人难忘的一幕!
当时,政府鼓励事业单位搞多种经营,上年秋天,主管单位在单位北侧空地创办了家具厂、玻璃钢厂、水产养殖场(养甲鱼、鲶鱼等),向社会招聘了一大批各种人才,周通就是其中之一。开挖土方时,发现了一团将要进入冬眠的蛇,大的小的,黄的花的,曲曲连连,盘成脸盆大一团儿,相互勾连蠕动着。年轻的女同事出于好奇,跑来一看,却“啊——啊——”大叫着,捂住眼睛跑开了。
正在众人不知所措时,身处现场的周通的举动,让大家更加惊呆了!
只见他从中取出一条较大的花蛇,找来铁钉插住蛇头,三下五除二,钉在木电线杆上,取下随身携带的小刀,在蛇头下环切一周,把蛇皮翻开下卷,两手拇指、食指掐着两侧,“刺啦”一声,把蛇皮从颈到尾囫囵撕下,之后剖开蛇腹,取出仍在跳动的绿色的蛇胆,张口吞下。
挂在电线杆上的肉红色的蛇体,仍在扭曲卷动着......
接二连三,周通连杀五蛇,生吞五颗鲜活蛇胆,眼都不眨。
众皆愕然。
我也看呆了!似乎觉得周通的眼睛和脸,一下子都变绿了,就像那一颗颗深绿色的跳动的蛇胆。
.......
周通说,从小到大,他生吞的活蛇胆有几百颗。
“蛇胆如熊胆,是名贵中药,味苦性凉,能清火败毒,益肝明目。因此,我从来没得过眼病,眼角从来不生眼屎。吃蛇胆炖蛇肉喝汤,小时候一是淘气,二是因为太穷太饿,没有东西吃,大了却成了瘾。不知不觉,别人发现我有一种功能:人见人怕的蛇,见了我,都害怕!有人说,我身上有一股平常人没有的气味儿,有令蛇畏惧的杀气、煞气!”
后来,我调走了,去了别的单位,当时创办的企业早已纷纷倒闭,与周通多年失去了联系。
偶然,遇到了一位老同事,说起旧事,提起周通,他告诉我,周通在三年疫情中走了。与别人不同的是,周通临终,眼睛发绿,上肢乱舞,身体蜷曲佝偻,如同他曾经食胆剥皮后的蛇!
文字:刘彦章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