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洒脱的人,到了秋天,也难免触景生情,平添几分怅惘萧索。
过了白露,残存的暑气逐渐消散,昼热夜凉,寒生露凝。“露从今夜白”,夜来独立屋前廊下,月凉如水,草丛沾着湿润的露珠,微凉的寒意从时光深处袭来,不觉在心底说,是真正的秋天了。
街道两旁向阳的树木知秋最早,不知从哪天起,碧绿蓊郁的叶子渐始变黄。记得十多年前的一天,用自行车载着女儿去幼儿园,驶过街头,忽有一片金黄色的梧桐叶从头顶枝头飘落。遂下车,捡起这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告诉女儿有个成语叫“一叶知秋”。树上枝头秋天来得很快,先是一小片一小片,很快就是大片大片的黄色橙色橘色,像打翻了颜料罐子,在绿色中迅速晕染开来。“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虽已是荷残菊败,秋意渐浓了,但在真正肃杀的严冬到来之前,这充满层次感,色彩丰富绚丽的时节还是要留在记忆中,成为生命里温暖的色调。
秋天似乎总与绵绵无尽的秋雨相连。年少时在老家,秋收时节,农人们总要与猝不及防的秋雨“抢夺”庄稼,这时往往全家出动,大人小孩都跑到地里收割。颗粒归仓,是对庄稼的疼惜,也是对农人劳动的敬重。“连阴雨”来了,像一个好脾气的人一样不急不躁地下着,淅淅沥沥,从早到晚,没完没了。收回来的玉米棒子、高粱穗子堆在屋里,不能晾晒;豆子、谷子也没法脱壳去皮,捂在屋檐下,时间长了会发霉。每逢此时,邻居秋姑就坐在门前石礅上,抬头望着灰蒙蒙仿佛漏了口子似的天,在无穷无尽的雨中念叨着:“老天爷,停停吧,不敢再下了,再下庄稼人吃什么啊!”大人们心里焦急,小孩子却不知忧患,只管自己找乐子。我跟了邻居姐姐们,拣鲜嫩淡黄的玉米棒子在灶火上烤,不一会儿,焦黄的玉米散发出新鲜的清香,吃起来格外鲜美。
少年不识愁滋味。年岁渐长,于淋漓不尽的秋雨中总能听出苍凉况味。“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万木凋零,寒意瑟瑟的深秋,总让人想到生命的秋天。秋后便是风刀霜剑的寒冬,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念及此,心头便涌起无边的寂廖惆怅。
也有达观洒脱的人,于满目萧瑟中,看到秋的壮美。“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刘禹锡另辟蹊径,以澎湃豪情讴歌了秋天的美好。白居易的“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灰宿温瓶火,香添暖被笼。”亦自有一番闲适自足。
四季轮回,风雨寻常。不同的是听雨读风的人,无常的是时刻变幻的心。心如坦然,安之若素,便是枕秋听雨,一任阶前滴到明,也不过是年年秋意浓,风雨如故人。
来源:山西晚报
出处:赵彦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