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接到阿生的电话,都感觉和开盲盒一样,因为他一次换一个电话号码。
阿生是我高中时候的好友,毕业后先在平遥二中当政治老师,后来女朋友闹腾得非要来太原,他没办法,只能辞掉工作。来太原后,最早是在六味斋的冷库车间分离猪,一扇一扇的,他说就感觉自己是个屠宰的机器。再之后,他觉得人生不能这样,就借高利贷开了个饭店,结果血本无归。再后来又加着杠杆炒股,和朋友们1000、2000元的借,把所有朋友都借遍后一夜消失。可能因为借我的不多,又因为我工作的特殊性,所以家里有病人的时候他还是会给我打电话,但每次换一个号码,看完病后,就再也联系不上。
前段时间,阿生又给我打电话,说老丈人在我们医院急诊住着,神经内科没有床位,让我帮忙问问什么时候能轮转进去。我说我先找急诊主任了解一下情况。我给主任打电话,急诊主任就开始笑,说那个家属是你朋友呀?
阿生的老丈人其实不是神经内科的疾病,只是他认为去年脑梗过,今年就一定也是神内,其实他老丈人是一个轻度的药物性肝损伤,已经在急诊对症治疗了四五天了,因为太轻,消化科也没办法收治入院,所以就在急诊留观着。病人来的时候,阿生让医生用最好的药,一定不能有后遗症,之后交了3000元的住院押金。其实住院挺费钱的,尤其是急诊,因为很多费用需要出院后再到医保中心报销。因为要做一系列的检查,3000元的押金第二天就“见底”了,护士让阿生去交费,阿生说你们先用药吧,我的银行卡消磁了,下午就让他们拿现金过来。到了下午,医生又让他交费,阿生说送现金的人路上被车撞了。第二天早晨,又说一会儿去补办一张新卡,下午又说办的新卡不注意折了。因为一直处在欠费状态,医院只能维持最基本的治疗。但阿生每天在楼道里打电话,嘴里都是几十万、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买卖。
晚上的时候,我过去看阿生,进了急诊的病房,看到他老丈人在床上输液,却找不到阿生,打电话也不接。我就准备先去一下放射科,刚进了消防通道,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吼叫,不是那种嘶吼,而是捂住嘴的吼叫,一声一声……吼了有五六声。因为多年的朋友,从第一声开始,我就知道是阿生。我从消防通道退出,又从电梯上了二楼。半小时后,我从放射科回到急诊,阿生站在急诊门口抽烟,看到我时羞涩一笑,云淡风轻。
临走时,我给他留了500元,算是看望老人的钱。晚上,急诊主任和我说,家属又交了500元的押金。
过了两天,急诊主任和我说,你那个患者出院了,偷偷走了的,还有三四千元的欠费没交。我说病看得怎么样了?他说应该问题不大了。
晚上回家,妻子在抱怨没钱,儿子在抱怨作业太多,女儿说爸爸答应我的大布偶还没买回来,母亲说想住个大房子,父亲说最大的愿望是去趟西藏。
我到楼道里点了一支烟,献给我和阿生的中年。
来源:山西晚报
出处:王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