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客人

　　我是家里的老三，每次哥哥们离开家的时候，我都目睹妈妈经受离别时的悲伤、痛苦和牵挂。送走大哥后，妈妈每天早晨都要擦拭酱缸，她忙碌地穿梭在酱缸之间时，还不停地哼唱：“某一天你不会抛下我吧……”这时候，如果你喊声“妈妈”，她便会回头张望，眼睛里已然泪汪汪。

　　而我能为悲伤的妈妈做的也只有高声朗读哥哥们寄来的家书，写下妈妈口述的回信，在上学的路上将信投进邮筒。我也离家之后，妈妈好像没有再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因为我从来没有收到过发信人是妈妈的信。也许是我没写信吧？因为村里有了公用电话，此后，家里有人在外地的人们，无论是在稻田，还是在旱田，每当听见广播里响起“喂，喂”的声音，便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喊自己去接公用电话。

　　此前，我以为母女关系要么是相互间非常了解，要么是比陌生人还要陌生。直到今年秋天，我始终以为自己很了解妈妈，包括她喜欢什么，生气时怎样才能缓和情绪，她想听什么样的话。如果有人问妈妈在做什么，我可以在十秒钟之内回答，妈妈正在晒蕨菜，或者出门了。然而就在这个秋天，我的想法破灭了。那是妈妈当着我的面收拾屋子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自己不再是她的女儿，好像变成了妈妈的客人。不知是从哪天开始，妈妈会把掉落在房间里的手巾捡起来挂好。餐桌上的食物吃光了，她会赶紧添上新的。如果我不提前告知便回到妈妈家，她会因为院子凌乱或被子不够干净而心生歉疚。打开冰箱看看，妈妈就会不顾我的劝说，执意去市场买菜。家人，就是大家吃完饭后，任凭饭桌凌乱，也可以放心去做别的事情。妈妈再也不愿让我看见她纷纭的生计了，原来，我已经变成了妈妈的客人。

文字：申京淑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