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呀

　　父亲晚年患了老年痴呆，直到去世。他感到最后悔、最自责的事情竟然是在我小的时候多次打过我。

　　孩提时，大多数时候是父亲在家给我洗澡。三四岁时，我的逆反心理很严重，脾气乖张，对父亲给我洗澡很反感，他每次给我洗澡都要费很多口舌和力气。一次，父亲先试着耐心劝我，我执拗不听。后来，他强行将我按到大盆里，费了很大力气才给我洗完。我犟脾气上来了，澡洗完了，我哭着将手沾上锅底灰往脸上抹。父亲见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脸瞬间变成“大花脸”，愤怒地将我按到床上，痛打了一顿。

　　现在回想起来，幼时的我挨打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安全问题。小时候，我爱跟小伙伴们偷偷去附近的河里游泳。记得有几次游泳回来后，被父亲发现，都是瞬间发怒，痛打一顿。二是脾气太倔，不听话。

　　父亲最早向我流露出忏悔之情是在我的女儿上初中时。当时，父亲的病已到了中期，心智与正常人有了很大的差异。记得有一天，父亲跟我都坐在沙发上，他慢声细语地说：“孩子（我的女儿）升高中、上大学钱不够，我给，我听说上好高中要好几万元呢。小时候我打过你呀。唉！”父亲一向沉默寡言，这句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很艰难地说出的。

　　父亲临终的前两年，老年痴呆已经很严重了。他因打过我的忏悔自责之情已经发展到了对我的惧怕，总是在独处一室和晚上睡觉时把卧室的门插上。母亲怕发生意外，就让我把门框上的插销鼻儿拆下来了。门框上没有了插销鼻儿，插销自然不起作用。但是父亲是不知道的，仍然使用，认为门插上了。有许多次，父亲晚上睡觉前，把自行车打气筒从阳台拿进卧室放到床前，对母亲说：“我打过金虎，我怕睡着了金虎进来打我。”我曾经多次劝慰过父亲，希望他不要再为这件事自责，然而，我的劝慰丝毫不起作用。那几年，他已经听不懂我的话了。父亲临终前的那天，二妹妹哭着对我说：“哥，这些年，差不多我每次来了爸都跟我说：‘我后悔呀！你哥小时候我打过他！现在我老了，他对我还那么好。’”

文字：王志广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