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理,有一些人走上街头支起摊位,赚取生活费。他们有一个共同点:自洽于自己的生活。有情怀就去追,想混日子就躺平,想赚钱也可以认真赚钱。
“做自由职业者”
6月的晚上七八点钟,古城里人气、烟火气跟着街灯一同喧腾起来。一张桌板、一个LED台灯就能张罗起一个摊位。摆摊文化是大理的一张名片,三月街是传统集市的代表,卖农产品和日用品居多,古城则聚集了各式各样的文艺地摊。
20岁的阿烧做喷绘文身,用一种叫海娜的植物汁液做染料,颜色能维持两个星期左右。相比于旁边的摊主,他的地摊面积大上一倍,两张拼起来的塑料矮桌摆着各种文身图案,另有一张作为操作台。根据大小不同,文一个图案的价格10元至上百元,有时候客人接踵而至,他会连续忙上半小时(图为阿烧在没有生意的时候,自己弹吉他)。
喷绘文身摊是阿烧今年6月下旬刚刚从朋友手中接下来的,这项生意没有技术门槛,一学就会。2020年他来到大理古城,先在酒吧做跑场歌手,2020年12月,许多酒吧接连倒闭,他试着摆摊玩一玩,发现自由时间更多了,而且“赚的至少不会比打工少”。
年轻的阿烧认为“大家都能赚到钱”,收入高低则各凭本事,“一个姐姐卖绢花耳环,旺季一天卖一两千元很正常,但是她需要不停地说话。”对阿烧来说,摆摊是一个能赚点钱的兼职,他不会长期干,但他确定一件事:“我想一直做自由职业者。”
“产品多元化”
林逸27岁,比阿烧早来大理两个月,尝试过多种工作,在大理摆摊算是最久的一段工作经历。与阿烧这样玩一玩的心态不同,林逸属于认真赚钱的那一类。
林逸出生于云南省昆明市下辖的一个彝族自治县,他发过小广告、卖过鸭脖,在房地产公司和健身房上过班,在汽修店当过半年学徒。学汽修时,他问工作了十年的师傅工资是多少,师傅说5000元,他觉得没前途,于是下了要离开县城的决心。“我去了深圳富士康。”林逸发现自己就像一只跳进跑轮的仓鼠,每天在流水线上拿着电钻钉螺丝,一天工作10小时,“上班很累,回到宿舍就想睡觉,一觉睡到上班。”连轴转一个月,林逸只能拿到3000元。
他又去尝试了其他几家工厂的工作后,想给疲惫的自己透口气,萌生了骑自行车环游中国的想法。2020年4月,云南疫情缓和以后,林逸骑行到大理,待了一个半月后,他开始想怎么做生意。受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家启发,他用稻草扎了一个草垛子,照着网上的教程学做冰糖葫芦,推着自行车去古城、洱海边和各个村子里卖。因为山地自行车和冰糖葫芦的反差,很多游客跟他合影,他就给他们讲骑行的故事。
林逸觉得,他的生存之道是“产品多元化”。只卖糖葫芦时,他辛苦一天只能赚一两百元,他开始在中午炎热的时候卖冰棍,在晚上卖棉花糖,逢年过节则卖自制花灯,慢慢地,他攒下了点钱。
林逸也掌握了寻找摊位的经验,大理很多村子有固定的传统集市,他知道每个集市的日子,知道哪个村子生意好,知道古城哪里能摆摊,哪里不让摆。但他的经验也有失效的时候,今年“五一”,他在人民路租了某店铺门口的一个摊位,租金一天200元,他觉得“再怎么挣也可以回本”,结果连日阴雨,游客数量锐减,他连租金都没收回来。“疫情期间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第一年每个人都有点存款,觉得疫情很快会过去,第二年存款花得差不多了,第三年经济下行压力较大,人们赚得少,舍不得花钱,就挣不到钱了。”林逸说。
低消费指南
陈小琛是一名“鸡汤文学”作者。2020年4月,他借着帮朋友看客栈的机会来到了大理古城。
陈小琛觉得自己完全融入了大理的生活,从朋友的客栈搬出来后,他找了一个月租650元的房间,有公共厨房,包水电燃气。吃饭去5元一顿的素食堂、9元的快餐馆,或者在菜市场买便宜的菜。陈小琛每月花销只需1000多元。“在北上广一个单间的年租金,够在大理生活两年。”陈小琛在他的微信公众号里推出“大理古城低消费指南”咨询服务,收费65元/次。来大理两个月后,陈小琛开始摆摊卖自己的书,“如果你没摆过摊,仿佛你没在大理生活过一样。”陈小琛平均每个月卖书的收入几百元,今年6月,为了提高收入,他开始卖二手书。
宋笑飞留长发,穿直裾袍,给人写定制诗歌和姓名藏头诗,一首诗30元至200元。他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大学毕业后在建筑工地上工作了几年。2017年,28岁的宋笑飞辞职后旅行至大理留了下来。
卖诗听上去很浪漫,但宋笑飞是抱着一种“职业”的态度去做,“只要有要求,有报酬,都会尽量按对方的要求去写,不会掺杂我个人的想法进去。”这份“职业”只能供他在大理生存。“我在物质上很节省,甚至有点吝啬,就因为挣的钱少,但我不想只以挣钱为唯一目的。我在精神上和阅历上感悟到挺多,觉得还是值得。”
商业化的弊端
在大理古城住了7年的“老大理人”大师兄说,2015年他刚来大理时,那时这里全是可以摆摊的广场。很多摆摊人卖自己真正手工做的东西,像是编制耳环、真花项链、针织披肩,还有每个都独一无二的毛线娃娃。“后来他们都被义乌货、淘宝货干掉了。”手作商品的售价相对贵,例如一个娃娃两三百元,以前游客可以接受,在淘宝货占领古城后,昂贵的商品很快没有了市场,大师兄认识的手工者已经不再出来摆摊了,“他们到大城市的文创市集里卖,一天收几百元摊位费,但在那里东西可以卖很贵,一个披肩上千元也有人买,那也是辛苦钱,可能需要一个星期编完。”
商业化带来的弊端是复制和欺骗,什么东西好卖,其他人都跟着卖。怎样卖得更贵,就怎样包装。大师兄举例:“有3个姑娘卖鸡血藤火了,一年赚20万元,她们出去旅游,回来发现满大街都在卖鸡血藤。还有人从义乌搞来一些珠子,充当古玩高价卖给游客,挣的都是快钱。”
杰哥是一家传媒公司的活动策划。2020年,在策划楼盘开业、商场开业的活动时,他们尝试着举办了市集,发现效果很好。今年5月以后,疫情管控放松,他们的市集几乎以每周一场的频率举行。杰哥的团队向每个摊主收取38元至58元的摊位费。杰哥严格限制参与市集的门槛,“我们鼓励原创和手工,像宝石、毛线手织、绘画、银器、陶瓷、绢花、扎染,还有不同品种的美食。摊主卖什么品类必须经过审核,义乌小商品批发是不允许进入的。”
文字:聂阳欣
编辑:黄 敏
审核:袁 野